他们离开荆州到现在已经过了数月,按照车马行程,这封信也是几月前写下来的,约莫是在刚刚转年的时候,齐尚信中就已经见着些欣喜之意,看样子那边的情况还算不错。
顾峤放下心,长出一口气。
“等来日微服私访的时候,朕还想要到荆州去看一看。”他开口。
商琅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说:“世家那边也没什么必要再拖下去了,寻个机会彻底处理完之后,稳固过朝堂,朕想要多用些时间到各州去走一走。”
如今的京都说不上是固若金汤,也差不太多从去岁他们两个到荆州那么长时间朝中都安安稳稳这一点便能瞧得出来。
等解决掉世家那一点小尾巴,他便能彻底安下心来了。
“世家之事,陛下可还需要臣来?”商琅等他说完话,问他一句。
顾峤摇一摇头:“杀鸡焉用牛刀。先生先前已经辛苦良多,此番便不必劳烦先生了。”
现在的世家根本不足为据,顾峤随意选个亲信安排下去,也足够将其给处理掉了。
除了朱家。
顾峤轻蹙一下眉。
因为先前的事情,朱家如今在世家当中的地位实在是微妙,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朱五德是绝对不能同其他世家家主们一般对待的,毕竟他站在帝王这边这件事在京都人尽皆知,若顾峤当真选择了鸟尽弓藏,只会让良臣寒心。
相反,他应当给人好好安置。
但是顾峤也不敢施恩太多。
朱五德再如何站在他这边,也终究是朱家这个庞大世家的嫡系家主。
眼下他会选择顾峤,不仅是因为商琅和顾峤给他递过来的这根橄榄枝,还有如今帝王对于世家的打压态度。
在这般情况下,顺着这根枝与帝王交好,绝对是保全家族的最优选。
但如今顾峤能压住他,等到后世,等到朱家休养生息之后再有能力同他们抗衡的时候,朱五德绝对会毫不客气地翻脸。
所以顾峤既要赏,又要防着人东山再起。
“陛下是在忧心朱家?”商琅见他蹙着眉,便开口问出他心中疑虑。
顾峤直接点了头。
“不若交由臣。”他道。
顾峤忍不住抬眼瞧他,失笑:“旁人若是有先生这般地位,定然是想尽了办法推脱朝政做个富贵闲人,也可防着功高盖主惹帝王猜忌。先生倒是好,上赶着忙活。”
“臣本便是个闲人,若不再为陛下做些事情,倒显得德不配位。”商琅道。
商琅为先帝托孤之重臣,如今又为一国丞相,担的自然是佐助帝王朝政之职,而余下琐碎,皆有百官各司其职。
但顾峤自从为帝,勤勉异常,全然不像是曾经那个连在国子监待着都浑身难受的乖张肆意的七皇子。商琅这五年以来常常陪着人在御书房当中一坐一天,虽说是丞相佐政,但大部分时候的奏折还是帝王御批,鲜少假手于他。
这样一来,他这个一人之下的权相,反而成了满朝文武当中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个,整日也不过是安静陪在帝王身边。
“如此,先生想要寻些事情做,便去做吧。”顾峤没再多阻拦。
其实像商琅如今这般“无所事事”,或许才是朝臣们最想要看到的。
毕竟商琅站得太高,与帝王也太过亲近,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揽什么权,那群朝臣弹劾商琅估计还能弹劾地更起劲
咦?
顾峤一顿:似乎他们从荆州回来之后,就鲜少再碰上朝臣弹劾商琅。
这是……?
没头没尾地,顾峤敛了眸子不再多想,准备之后再让云暝去查上一查,看看那段时间里面京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群朝臣能集体转了性子。
“陛下,”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顾峤继续在埋头批折子,商琅还在研墨,但动作慢了不少,显然是有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同他说话,“今夜臣想要去朱家一趟陛下可要同行?”
这句话一出,顾峤才有了点他们之间关系变化了的实感。
放在以前,商琅怎么可能会这么主动地请他跟他一起?
自然不可能拒绝,顾峤一颔首:“先生今日就要将朱家的事情给解决?”
商琅“嗯”一声:“以免夜长梦多。”
若是夜长梦多,那他们拖的时间还真是不短。
顾峤弯了一下唇:“也好。”
早点解决,他们能早点出去游山玩水。
因着夜里要去朱家一趟,顾峤手下批折子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商琅瞧他急,也放下了墨条,帮着他批。
近日朝中没什么大事,两个人一起批得也快,赶在了晚膳前将那满满一书桌的奏折给解决了个干净。
只不过到要传晚膳的时候,顾峤却变了主意。
“既然要出宫,不如直接到街市上去吃些点心,京都里那几座酒楼,朕也许久未去过了。”
的确是许久未去,从登基之后顾峤就没怎么在京都酒楼当中吃过东西。平时跟商琅在街市上逛的时候,买完点心也会试过毒之后再入口,而酒楼当中人多眼杂,防不胜防,就算顾峤想,商琅和其他的朝臣也不敢随便让他独自一人微服到酒楼当中去。
这一次商琅也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瞧着帝王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变成一声:“好。”
如今京都已经安稳,顾峤也都二十有一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轻易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