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他猛地回过神,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低声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陈越跌坐在石阶上,手捂着额头,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他从没对自己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厌弃和迷茫,但现在,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无法拼凑回原本的模样。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李旻的脸,她温柔的笑容,她眼角的细纹,她每一次叫她“阿越”时上扬的尾音。这些记忆像割裂的影像交叠在一起,将他深深困在其中。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从来没有得知真相,如果李旻从来没有暴露她那些深藏的算计,那么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保持亲密,会不会没有裂痕,会不会……继续爱着彼此?

有时候,他甚至开始妒忌过去的自己。那个不知真相的陈越,拥有可以毫无戒备去信任、去爱、去依赖的人。

可他知道,那些假设的答案是伪命题。就算真相躲在深处,终有一日它也会浮出水面。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困住彼此的漩涡。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梦里反复出现学院桥上那些迷人的灯光,还有桥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在梦中仿佛看到了李旻的脸,她微笑着对他说:“阿越,这些灯光是不是很美。”

当他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眼角挂着干涸的泪痕。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疼得厉害,像是昨夜的梦境真的划伤了他。

距离飞往新加坡参赛的日子已经很近了,集训的步伐越来越紧凑,但陈越的精神状态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进而有所好转。白天的课程依旧密集,老师们布置的任务以小时计算,他的那些队友始终紧张又专注,而他却依然像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稻草人,混在忙碌的人群里。

飞往新加坡的那天,陈越拖着行李箱登上了飞机。他的座位靠窗,向外望去,能看到初升的太阳正穿透云层,将整个机翼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这种景象本会让人感到壮美,但在他的眼里,却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比赛当天,陈越作为中国队的代表之一,和队友们一起走进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IChO比赛场馆。他的胸前佩戴着代表国家的徽章,手中拎着实验用的物品,一切看上去都井然有序。

理论考试如期进行,他的答卷在规定时间内被工整填写完毕,笔迹依然清晰流畅,答案依旧准确无误。但只有陈越自己知道,手中的每一个公式、每一次推导,他只是在靠过往的惯性在行事,脑子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思考。

实验考试则更加复杂。五个小时的实验测试是比赛中最重要也是最能拉开分数的部分。陈越站在实验台前,望着各式各样的试剂瓶和仪器,忽然感到视野有些模糊,仿佛空气里弥漫着一层雾气。化学,曾经是他释放热情与爱的所在,而现在,那些试剂和公式仿佛只是一堆与他毫无关联的符号。

第一步操作,他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滴定,记录数据。第二步时,他忽然停住了手,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低级错误滴定管忘记清洗,前一步残留的杂质可能让数据出现偏差。

他盯着滴定管,手指在实验台边缘微微颤抖,但很快,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竟然没有重新开始,而是选择继续进行下一步。

接下来的实验环节里,陈越因为目光发散,再度错误识别了一瓶试剂,但他察觉后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实验助手递来的钟表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而他依旧没有加快任何动作。直到实验结束铃声响起,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移液管,将仪器摆回原位,交上去了那份他知道并不完整的报告。

比赛成绩揭晓的那一天,主办方组织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颁奖仪式。陈越和其他参赛选手坐在前排,金色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而陈越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低垂着眼帘,机械地听着主持人念出一个个获奖者的名字。

“Silver medalChina, Yue Chen。”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陈越缓缓站起身,走上颁奖台。他接过银牌挂在胸前,站在摄影师前与其他选手合影,耳边是热烈的掌声。但在他的视线里,这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虚幻,只有手中那枚沉甸甸的银牌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的。

当他回到座位的时候,他的队友对他说了一句:“差两分就拿了金牌,挺可惜的。”

陈越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胸前的银牌,顿了几秒钟,才低声说:“是吗……可惜吗?”

银牌在胸膛前微微晃动着,那种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他终于意识到,这种“可惜”对别人而言是遗憾,而对他自己而言,却是某种早已注定的结果。

回国的那一天,陈越坐在飞机上,目光停在窗外的云层上。他的手轻轻握住银牌,指尖在其边缘反复摩挲。银牌上的反光刺入眼中,却没有激起任何情绪波动。

他想起比赛时的失误,想起那天实验台前的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忽然觉得很好笑这些失误,或者说,这两分的差距,是否真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无法站上金牌的位置?

李旻的脸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曾经为他而笑的样子。那些记忆像一张剪贴画,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拼贴,又撕裂。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是心疼,还是不屑?又或者,她根本不会在意。

第0050章 溃散

飞机在傍晚降落在北京,夜幕低垂,机场大厅冷色的灯光显得格外空旷。其他队员和带队老师陆续离开,只有陈越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出口的角落,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本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父母,或者定居北京的小姨。但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却是李旻。

她站在人群后,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裙,手里提着一杯热饮,安静地注视着他。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有些憔悴。

陈越在看到她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他的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勉强站在那里,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灰白。

“阿越。”李旻轻声唤了一句,她站在那里,在试探他是否还愿意主动走向她。

陈越没有动,他的喉结微微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拖着行李箱,低头朝她走去。他从她身边经过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她点点头,转身跟上,在他的背影后保持了半步的距离。

几天前,这一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注定会发生。在陈越比赛结束的当天,李旻拨通了陈健清的电话。电话接通时,李旻的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

“陈先生,是我,李旻。”

电话那头的陈健清静默了片刻,声音比她印象中更低沉:“是有什么事吗?”

“陈越的比赛结束了,我想……我想单独去接他。”她的语气努力克制着,但仍然难掩恳求,“他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已经逃避了太久,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接他。”

陈健清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书房的窗边,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眉头深锁,手掌撑在桌面上,似乎正在掂量李旻话语的每一个字。他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在权衡。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侯亮,缓缓将手机拉离耳边,用眼神示意她过来。侯亮隐约猜到了电话的内容,走到书房内,轻声问:“谁的电话,李老师?”

陈健清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压低音量,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的表情很复杂,声音低沉:“她说想单独接小越……你觉得呢?”

侯亮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忧虑。她沉思了一会儿,语气谨慎地开口:“以小越现在的状态,别人都靠近不了她。但李旻……你也知道,他对她的依赖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深。”

陈健清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凝重。他不是没有想过拒绝。以父亲的本能,他无法轻易放手让一个曾伤害过自己的孩子的人再去靠近他。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自己对陈越的了解远超过对李旻的戒备。

“让她去吧。”最终,他低声说道,语调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小越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我们从小教他做人要善良诚实,他全都一板一眼听进去了。我也知道,告诉他真相的那天,对他有多残忍。但这个世界上残忍的、不那么美好的事情太多了,我希望他能够走出来,有能力面对今后真实的生活。”

侯亮静静地听着,低头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陈健清将手机放回耳边,“李老师,我了解我的儿子,此刻让你去接他,大概也是他最希望的。小越的事……你比我们离得更近,我和他妈妈相信你会处理好,拜托你了。”

挂断电话后,李旻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手心里满是冷汗。

李旻招了一辆出租车,让陈越先上车坐到后排。她跟着上车,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也坐到后排,和他肩并肩。

她的手轻轻攥着膝盖上的外套下摆,她想问他情绪怎么样,想关心他有没有好好休息,但看着他薄薄的侧脸和眼下深凹的黑影,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车开到一盏红绿灯前短暂停下时,陈越忽然抬手按住了额头。他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