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余被扯得踉踉跄跄往另一个方向去,他下意识回头往原本和哥哥约好见面的大门看,却很快拐过楼梯,再看不见什么。
他慌乱无措,恐惧令他无法反抗妈妈的力气,只能被拉着走,“妈妈,要去哪里?”
女人没有回答,也不回头。她扯着程嘉余离开学校,坐上出租车,到一家旅馆停下,牢牢牵着他上楼进房,反手关上门,反锁。
程嘉余贴着墙站立,程母与他面对面站着,母子二人两年未见,此刻却是无言。
“哥哥他在做什么。”程母开口。
程嘉余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回答,“在...工作。”
女人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他在国内发展得正好,前途那么光明的好事业他不要,跑到这里来工作。”
程嘉余不敢说话,手背在身后轻微地发着抖。女人拉过他让他坐在凳子上,与他对面而坐,“嘉嘉,你知不知道妈妈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天天守着哥哥,照顾他,大半年天天看着他做手术,帮他复健。”程母说,“结果他就跑来找你!嘉嘉,你要我怎么办,你告诉我好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嘉嘉,宝贝,妈妈对你不好吗,啊?”
程嘉余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像一片单薄透明的纸,很快就要落在地上。
女人看上去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千里迢迢费尽心思赶来异国,只为将自己的孩子拉回正道,“嘉嘉,你哥哥性格固执,他做错了事,我们一起帮他改正好不好?你不可以和他一起犯错啊,对不对?”
“你们是亲兄弟,你们有血缘的呀,嘉嘉,你自己想想。要是你和哥哥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哥哥?
他还怎么工作,以后怎么和好人家的女孩结婚生子?哥哥从小到大都那么优秀,所有人都夸他,喜欢他,都期待他顺顺利利过一辈子,嘉嘉,你怎么忍心带着他走弯路呢?”
程嘉余呆呆坐着,低声呢喃,“哥哥不会和别人结婚的。”
“你说什么?”
程母抓着程嘉余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嘉嘉,你在说什么?”
程嘉余的衣领被弄乱,程母一靠近,就看到他脖子上鲜红的吻痕。女人怔愣片刻,接着颤抖着手开始用力拽开程嘉余的衣服,程嘉余还未反应过来,被她拉扯得手足无措,“妈妈...”
他的衣领被扯到锁骨,露出雪白皮肤上密密的青红交加,那是昨晚哥哥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程嘉余本能捂住衣领,抬起头时,妈妈的目光令 忘 ? 憂 ? 艸 ? 付 ? 曊 ? 整 ? 理 ?他感到恐惧。
“程嘉余……你疯了吧!”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在程嘉余脸上,程嘉余被打得摔倒在地,脸被指甲划出一道痕。
他耳朵嗡鸣,摔在地上僵硬不敢动。妈妈捂着脸站在他面前不断重复“你疯了吗?”
“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呼吸急促紊乱,像是下一刻就要歇斯底里大哭或大叫。
发泄过后,程母喘息着冷静下来,抖着手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持续十五分钟,最后程母报出旅馆地址,并让对方快点过来。她挂掉电话,把程嘉余从地上拽起来。
“我联系了你表姐,她的丈夫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名声很好,治好过很多人,我让他们帮忙照顾你,他们已经快到了。”程母把程嘉余的衣服系好,拉起他的手腕,“医院在邻州,你表姐一听你的情况就马上赶过来了,他们都很关心你,肯定能把你治好。”
程嘉余被拽得手腕发疼,他听到自己要被送进医院,下意识想要反抗,“我……我没有生病,妈妈。”
“你生病了。”程母说,“妈妈送你去医院养身体,你乖。”
“我不去好吗,妈妈。”程嘉余被拖到门口,抓住门把手乞求,“我……我还要上学。”
程母却突然发怒道:“你还上什么学?花这么多钱送你出国,你看你争过气吗?你做过一件正常的事吗?!”
程嘉余吓得闭上嘴,慢慢松开门把。程母深深呼吸,勉强重新牵起他,“妈妈现在情绪不好,你不要说话,就按妈妈说的做,听话。”
好像过去所有宠爱都一夕打破,从两年前那场车祸开始,程嘉余就被剥夺了「被爱的小儿子」的身份。
当真相大白于这个家庭,天平就开始重新衡量与倾斜,并最终选择由程嘉余来离开这个家。
他娇惯,多病,一无是处,无可期待。况且多年来大人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娇纵,那么他犯下大错,就必须承担后果。
程嘉余与程砚是完全不一样的。
车停在旅馆楼下,程嘉余被带上车。车上夫妻二人是他移民多年的表姐和其白人丈夫,在表姐与妈妈的对话中,程嘉余终于明白,妈妈要送他去一个「私人疗养院」,疗养院在山中,专门治疗「他这种人」。
程嘉余看向窗外,又收回视线,从刚才开始就手指紧紧掐着手指,以免发抖得太过厉害。
他很小声地开口:“妈妈,我没有生病。”
车里看似和谐的对话突兀停下几秒,接着恍若未觉再次继续。妈妈没有回答他,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程嘉余便明白了。
他被再次要求从哥哥身边离开。
这一次他失去留在正常社会生活的资格,被决定关进一个封闭的、在妈妈看来或许更加适合他的地方。程嘉余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出青痕的手指,寒颤自始至终从头到脚笼罩他,与哥哥的距离每拉开一公里,恐惧和生理性的恶心与心悸就如铁秤加码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上气。
他心想妈妈只是太过生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胡思乱想,只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呆几天,妈妈不会真的把他关起来。
他想自己是在受罚,惩罚者是爱他的人,那么这个惩罚就一定会有终止。
车离开程嘉余所居住的城市。直到夜深才抵达另一座城市的郊区。半山腰上一栋白色建筑,相邻一栋小别墅,坐落广阔平原,背靠山林,百里外也不见城市灯火。
走近时只有大门外亮起路灯,建筑上一排排窗户玻璃厚重,拉上窗帘,里面的光微弱朦胧,不见人影。
表姐妆容精美,着装贵气,看上去温和雅致,转身欲搂过程嘉余,“大家都休息了,嘉余也先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我们明天再好好一起吃个饭。”
表姐的丈夫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穿着得体的西装,也过来与程嘉余打招呼。那双笑得眯起的碧色眼睛直直地看着程嘉余,令他感到十分不适。
两人都一身香气馥郁,语气温柔,程嘉余却不愿靠近他们,也不愿与他们说话。大人有些尴尬,只好将他送进建筑。
深夜,白楼上下三层无灯无光,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程嘉余被安排进三楼的一个房间,妈妈与表姐夫妇住在隔壁别墅,离开前让他好好休息,明天会为他准备一个丰盛的欢迎晚餐。
程嘉余的手机和证件被全数收走,房门在他背后缓缓关上。房间不大,一人居住却是宽敞。
墙壁与家具浅白,米色窗帘厚厚地盖住窗户,玻璃是坚硬模糊的磨砂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