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纳得立的乡村已经开始推行单人单档、妇女名下土地随档迁移政策,阿德勒领这边自然也不能掉队。
这种妇女也能通过开荒或购买、转让拥有土地,且土地所有权随个人档案走,不得因出嫁或户口迁移(从原来的户籍档案分离出来)而损失的政策,在因纳得立只推行一年,乡村妇女自杀率便已经大大降低,搁到阿德勒领这边来,产生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老约克家还在因为是选择去南部开荒还是留在城里成为城市居民而争执时,便已经陆陆续续有贫民窟妇女结伴到市政厅,磕磕绊绊地询问是否可以提前填写安置意向……
十月中旬,底层民众忙碌于秋收之际,塔兰坦亡灵的威名渐渐发酵之时,第一批主动选择前往南部开荒的贫民窟住户,告别居住多年的简陋木棚、跟着市政厅安排来领路的干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杜塔塔城。
这批住户离开当天,进入贫民窟拆除空下来的危房的人员,在垃圾堆中发现了个被弃置的木偶邪神雕像。
当晚,这个邪神雕像就被送到了主持杜塔塔城分流安置工作的赵蓁蓁面前。
赵蓁蓁看了眼这个隐约散发着让她有些不舒服的、仿佛靠近垃圾箱时那种气闷恶心感觉的雕像,直接让人拿去烧掉。
“烧掉?赵姐女士,不追查一下来历吗?”紧张地把邪神雕像送来的干员懵逼地道,“今天离开的那批人里面,搞不好就有邪神信徒啊!”
“人家连神像都丢了,还去查个什么劲儿。”赵蓁蓁笑道,“以前伊齐基尔家不管民众死活,逼得人只能去信邪神,这能说是民众的错吗?咱们做好自己的工作,让民众都知道咱们的政府比邪神靠谱,相信邪神不如相信政府,就比什么都强。”
干员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套包着木偶神像,拿到楼下厨房丢进了火灶里。
烧掉了神像,并不表示这茬就过去了,次日的市政厅内部动员大会上,赵蓁蓁当众表扬了一批在分流安置工作中表现出色的干员、志愿者,又提起昨日烧掉的邪神神像,将其作为贫民窟住户对市政厅全员安置工作的认同,鼓励大伙儿更加用心、更加耐心细致地做好群众工作。
治安司并不直接参与安置工作,但毕竟也是市政厅的一份子,这种全体大会也得参加。
听到台上那位亡灵女士的说辞,皮尔逊·史丹佛探员和他的同事们,脸上的表情就特别扭曲。
以往要是发现平民藏匿有邪神神像,那不必说,必然是一场要让治安司全部探员全体加班严查的大案;就连平日不怎么能看到人的前市长,也会一天两趟的往治安司跑,督促探员赶紧拿出个结果。
而现在,执政官亡灵女士别说是催得探员们鸡飞狗跳地严打严查了,甚至还认为这是市政厅从邪神手底下抢回来民众信任的好现象,鼓励大伙儿再接再厉……
“一点儿也不畏惧邪神,这就是同为黑暗生物的底气吗?”史丹佛探员内心复杂地想着。
这么一想吧,他居然还隐约觉得,跟亡灵同阵营似乎也挺让人安心的。
消灭贫民窟(三)
第三百六十一章
异界时间1032年的秋天, 十月尚未结束,外出打秋收零工的青壮们在得知杜塔塔城的变化后便陆陆续续开始返回。
老约克的大儿子杜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杜克是老约克最早捡到的弃婴, 那时候的老约克尚且年轻力壮、靠着一手皮匠本事过得相对比较宽裕, 也把杜克养得颇为高大强壮这也是杜克少年时代就经常被街头混混拉着劝他“入伙”的主要原因。
强壮的杜克是在这天的黄昏时分扛着一大包玉米、提着一袋子没脱壳的小麦回来的, 接近两百斤的负重压弯了这个年轻人的腰背,但他的脚步并不沉重, 在杜塔塔城外的大马路上跑得飞快。
远远看到贫民窟外那座巨大的营地(俘虏营), 把同行的伙伴全给甩在后面的杜克才迟疑地放慢脚步。
杜克正疑惑贫民窟外面怎么会出现像是军营一样的营地,俘虏营外形成不久的临时菜场中, 被安排出来维持秩序的弟弟发现了他, 惊喜地一边喊着“大哥”一边往杜克飞奔而来。
杜克当然能听出弟弟的声音、认出弟弟的脸和身形因天生兔唇而被抛弃的弟弟是他小时候和父亲一块儿进城为城里的人家修复皮具时捡到的, 为了保护这个弟弟不被人欺负,他可没少跟人打架。
可眼睁睁看着从马路那头奔跑过来的弟弟,杜克第一时间并不敢相信那是他保护着长大的少年。
乱糟糟的半长头发被剪得很短(防治寄生虫推成了小平头),身材依然瘦小, 但却结实了很多(吃了二十来天的饱饭, 胖了几斤), 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其实是G省乡镇服装厂生产的出厂价25块钱一套的深蓝色短袖劳保工作服), 脚上还穿着漂亮的同色圆头鞋(其实是PVC帆布劳保工作鞋,出厂价八块)。
就连气质,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总是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竭力把下巴缩进脖子里、害怕被人看到他那丑陋上唇的弟弟, 此刻正自信地仰着头, 脸上挂着杜克从未看见过的欢喜笑容,大步往他跑来。
“……比利?”弟弟跑进十米之内, 杜克才不太确定、又万分惊奇地叫出弟弟的名字。
“大哥!”
老约克的小儿子比利将哥哥拎着的小麦袋子接过来扛到肩膀上, 高兴地拉着哥哥的胳膊往回走:“你现在回来真是太好了, 爸爸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我也是,我也很高兴!”
杜克扶稳肩膀上的玉米袋子,边跟着弟弟走,边惊奇地上下打量仅仅只是一个月没见面的比利。
近看之下,杜克更加惊诧弟弟这身行头的来历……他身上的衣服是认不出的料子,不是那种皱巴巴的棉布但也不是粗糙的亚麻布,质地似乎比城里人用的布料还好,且看起来很崭新,没有补丁和破洞,完全不像是能在垃圾堆里碰运气捡到的。
脚上那双看上去很像是帆布、但要比帆布细密得多的鞋面上虽然沾了不少泥点儿,可也能看得出至少有八成新。
杜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弟弟的制服,问道:“你这套衣服还有鞋子是从哪儿来的?”
比利似乎早就忍不住想要炫耀,咧开了嘴、兴奋又得意地道:“是合同工的制服,大哥,跟市政厅签了合同的合同工才可以领到的制服!干员们说这种制服一年可以领到八套,每三个月发两套!”
“市政厅??一年八套??”杜克震惊地张大嘴巴。
比杜克小五岁、今年满二十的比利,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有能拿到大哥面前来求夸奖的成绩,跑去俘虏营门口跟队长申请提前半小时下班便高高兴兴地拉着大哥回家,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哥去打秋收零工后杜塔塔城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比利讲述的重点,当然不是什么换不换领主、新领主是谁这种底层民众压根就没有太大兴趣的事,而是围绕着市政厅退出的分流安置政策,试图提前把大哥拉到他这边来、一起说服父亲老约克留在城里。
但很遗憾,比利注定是要失望了。
一听到分流安置政策中可容许开荒之民保有开荒之地,杜克瞬间便将弟弟絮絮叨叨了半天留在城里的好处抛之脑后,只抓着弟弟追问新镇那边的情形如何……
“大哥你在听我说话吗?明明留在城里更好啊,你和我都可以去当合同工、去参加修路,修路期间咱们还有额外的补贴可以拿,妹妹也可以去后勤司当打杂,又何必非要惦记着去开荒呢?!”白白费了半天口水的比利,差点儿被气哭。
“你不懂,修路能修几年?有土地才是一辈子的事。”十五岁起便开始每年两次下乡、打春种和秋收零工的杜克摆摆手,语重心长地道,“这件事情上你要听父亲和我的,比利,不要任性。”
比利恨不能躺到地上去打滚,又舍不得刚领到没几天的劳保服,只得气鼓鼓地坐到自己睡觉的地方去面壁。
老约克和哑巴女儿从城里收工回来,看到提前归家的大儿子自然又是好一阵子的热闹。
略作寒暄,觉得弟弟比利不靠谱的杜克,又向父亲问起市政厅的分流安置政策虽然他已经看到巷子里一些搬空的房子和弟弟享受到的合同工待遇,但只是参加开荒就能获得土地这种事儿还是让杜克有些半信半疑。
老约克没有说废话,直接把他和哑巴女儿这半个月里赚到的工钱和领到的“餐补”拿出来给大儿子看。
他是个老人,哑巴女儿是个瘦弱的少女,一老一少赚到的工钱加起来,竟不比强壮的大儿子辛辛苦苦打了快一个月秋收零工赚的苦力钱少多少。
比利不死心地再次嚷嚷他当合同工后领到的薪水更稳定,可惜大哥杜克和父亲老约克都不搭理他,父子俩已经热热闹闹地商量起去了新镇后开荒出来的土地要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