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缙一听见他说话就头疼,推开门道,“自己进来看。”

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李齐挣扎着掀起眼皮。

他醒了,却不知道自己在哪。

昨晚他来一家新开业的饭店换换口味,正好遇上了几个商会里一直想拉拢的生意人,做东请他们吃了顿饭,相谈甚欢,差点就谈成几笔大买卖。

可等到他要结账时却发现钱包被偷了,饭局不欢而散不说,老板还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赊账。

自报家门也没用,这是新店开业,老板刚从南方过来,压根不认识他,还嘲讽他是来这儿骗吃骗喝当乞丐。

李齐喝多了酒,本来头脑就不清醒,突然就被激怒了,一气之下大打出手,砸碎了店里好多桌椅。

老板咬牙切齿,让人把他捆起来暴揍一顿,又丢到后厨,说洗够了一千个盘子再放他走。

这世道就这样,手中没有金钱权力的人就卑贱得如同蝼蚁,而又只要拥有哪怕一点微小的财权都会用到极致。

李齐一被丢到后厨就晕了过去,这时店里突然来了陌生人交钱把他赎走。兜兜转转,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他身上捆着的麻绳还没解开,鼻青脸肿地蜷缩在墙角,额前的头发都打绺儿了,整个人又脏又臭。

“你真把他弄来了?”李鹤洲惊奇地看着哥哥。

李缙好整以暇道,“不是你说要打一顿出气。”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鹤洲一进去就狠狠地踢了堂兄两脚,听着那“哎哟哎哟”的呻吟,心情是很好,又怕会弄脏了自己的鞋。

他突然就想到了大伯一家伪善的面孔小时候他还分不清好坏,总容易听信大伯的话,说他妈妈自缢而死是因为不爱他,说他哥哥会抢走他的一切。

那时他总会伤心。

他们撺掇他和哥哥兄弟阋墙,只是没想到李鹤洲是真的对生意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慢慢也就懒得理了。

“喂,是不是你爸妈教你的,让你来害我?”

李鹤洲蹲在堂兄身前,拍了拍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他们都怎么告诉你的?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云淡风轻的语气,在寒冷的冬日清晨却像凝成了有实质的冰碴。

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李鹤洲的身上好似散发着冷气,狭长的眼睛和薄削的嘴唇都像在一口口往外吐着白雾,李齐哆嗦个不停,真以为自己碰见厉鬼索命。

他这一晚惊惧过度,又还没醒酒,全身都疼着,被关在这昏暗破旧的柴房,像是下了十八层地狱。耳边一直绕着这句“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也好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声音。他呼吸困难,眼前出现幻觉,一根绳子勒在他的脖颈,要把他吊死。

他差点就要哭出来,扯着嗓子大喊,“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鹤洲毫不犹豫地狠狠给了他一拳。

“啊!我说啊啊别打了!我说!不是我干的!”

“是我爸妈做的!都是他们啊啊!鸦片,鸦片是,是,他们教我,都是他们!”

窗外的天稍微亮了一些,明灭分界的地方宛如刀裁。李齐惊魂未定,还在意识不清地大声嚷嚷。

“还有、马车……收买、收买车夫……也是、也是他们!害,害的二叔瘫痪…二叔死了……”

一片死寂,柴房像是变成了阴冷潮湿的洞穴,秘密破茧而出时刮出血淋淋的刀口,气氛陡然变得阴森诡异。兄弟俩人震在原地,像是被铸进了黑 域名:????????.X???? 暗里,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刺骨的寒意从地面升起,俩人身后仿佛都有一只冰冷腻滑的虫子,顺着脊背不声不响地爬了上来。

第19章 十九

凛冽的风卷起地上的积雪。

一门之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戏楼温暖如春,每一层都贴着红色的福字和春联,大门口的鞭炮连着放了小半个月,元宵节之后才停。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陶锦拄着下巴,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如溪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啊?少爷。”

李鹤洲坐在她对面,神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认真。他今天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膀更宽,身姿挺拔,完全没有了平日懒散的样子。

“帮忙做你擅长的就好了,”李鹤洲递过去一个完全信任的眼神,“演戏。”

陶锦挑了挑眉毛,“演什么,电影啊?你要投资我们导演啦?”

“不是电影,也没有导演,”李鹤洲没卖关子,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仿佛白玉雕刻而成,轻敲了两下,“这是剧本,你看看,能不能演?”

“当然能了,”陶锦连拆都没拆就哼了一声,鼻尖得意地翘起来,“还没有我不能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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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味像潮湿的铁锈。

李齐醒来后咳出了一口血,腰酸背痛,骨头像是被折断了又接上一遍。他发现自己躺在家旁边的一个巷子里,左右都是堆积的废弃杂物,醒来时雪下得并不大,只落了薄薄一层。

再晚些清醒就冻死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大脑却像断片了,在饭店喝醉后的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也许有人在酒里下了药,平时他没醉成这样过啊。

李齐满脑子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好些天都浑浑噩噩的,丢失一段记忆的滋味不好受,他想要去饭店问问都发生了什么,可却像是有条件反射,一想到那家店心里就打怵,双腿都有些发软,好像感觉到有阴森的鬼魂在用眼神舔舐他的五官。

他行尸走肉地过了几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这天刚从裁缝店出来,走到路边没留心,险些被一个飞奔着跑过去的小孩撞到。

俩人快要相撞的一瞬间,李缙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袖,然后是一声急促又脆生生的,“小心呀。”他还不知道有人能把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说得这样好听,回头的那一刻,他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清淡又甜美的桃花香气,像是一缕柔和的暖风缠绕在鼻尖,仿佛一瞬间已不再置身于寒冬,而是到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