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月十七,是言清漓启程前往江南的日子,也是建元帝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

文武百官皆知,建元帝登基前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实际上就是从前言国公府的三小姐,西川王的妹妹,并且她还嫁过人。

可是如今她既已被册为皇后,那无论她过去如何,都无人敢再议。

封后大典隆重且特别,因为那位言皇后并未现身,据说是凤体抱恙,实在无法亲自受封,只得由两名宫人代为托着一顶凤冠上殿,再将册书和宝印连同凤冠一起送至凤梧宫。

这顶凤冠的主人此刻正出现在盛京城外的送风亭。

言清漓原本是不许任何人来送的,结果言琛与裴凌还是来了。

琥珀和紫苏架着马车遠遠停在小径上,旁边闲不住的阿来牵着两匹马,一匹是他自己的,另一匹是有些发福的雪美人,这小厮还总是觑着机会想与琥珀紫苏这两个沉默寡言的搭话,哪怕吃足了人家的冷眼,也丝毫灭不掉他的热情。

言清漓回头瞧了他们一眼,又转回来继续同言琛说话:“就不必为我生母入言家宗祠了,只要一封侧夫人的婚书与一封和离书即可。”

她没有忘记为原身言小姐母女讨一个公道。

当年她已经替自己也替言小姐讨得了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虽后来又被从族谱上除名,但那也是后话,与当年她们母女被弃在越州无关。

而顾氏却是始终被辜负,年纪轻轻时被大着肚子赶出家门,经受了近二十年的闲言碎语,到死都没有等到她心中的郎君来迎娶,此乃她心中的不忿、不甘。

那时言琛的母亲已是言国公的正妻,就算言安没有食言,顾氏入府最多也只能为侧妻,如今她为顾氏讨要这一纸婚书,是为圆那可怜的女人心底的遗憾,又要一纸和离书,是因为言安此人不配为人夫君,想必顾氏若还活着,也会想求一个自由。

言琛点头:“好,你已叮嘱两遍了。”

言清漓仍是觉得心中难平,近二十年,顾氏母女过的是什麽日子?言安过的又是什麽日子?如今他虽已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国公爷,但因着他是西川王言琛的亲爹,仍然能继续养尊处优。

可是她也没有太多办法了,毕竟那人是言琛的父亲,总要顾念着他的。

言琛瞧出她不大满意,想了想告诉她:“西川尚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我分身乏术,现下也不是将父亲他们接到西川的时候,上次二妹与二妹夫说他们会照看父亲,那便让他先在庐陵住着吧。”

言清漓眼神一亮。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有回西川爽快自在?从前吴氏需得围着言国公讨好,而今人家母凭女贵,哪里还需要觑着他这个老东西的眼色过活?他住在庐陵,所倚仗的好儿子又不在身边,凭吴氏母女的心机和手段,让他吃些小亏受些闷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是手拿把掐之事?憋闷不说,寻欢作乐的事情就更不必想了。

一想到言安未来的日子过得不会太爽快,言清漓心里就爽快多了。

至于言家其他人的近况,前两日言琛也与她提过一些。

0469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启程

言珲被捉了后,坚称自己是一时糊涂,希望言琛能看在他们是兄弟的份上饶他一命。有一有二不可有再三,言珲做出那么多混账的事情,早已不能被当做言家人,更何况言琛对他一向铁面无私。

而言珲将她打晕劫走那日,正好被孟氏撞见,孟氏阻拦未果,还被自己的亲儿子推倒撞坏了脑袋,因次日才被发现,救治不及时,以至于如今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现由言婉照顾着,言如专门为她们娘俩腾出一处偏僻安静的小院,还遣了两个下人给她们,让孟氏在那里安心养病。

言清漓想起自己初到言府时被孟氏打发去了一处漏雨的院子。

孟氏母女打压吴氏母女多年,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们在吴氏母女手底下的日子,往好听了说,也只能算是得过且bzm过。

言琛说言婉的性子变了不少,不再像过去那般跋扈与偏激,许是在庵里被磋磨的,又或许是如今已没有能令她继续嚣张的身份和靠山了,在得知自己的亲父兄都弃她于不顾,最后竟是她派宋益将其从庵里救回来的,言婉沉默许久,但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她感激的意思。

无所谓,反正当初她决定让宋益去救人,也并非看在姐妹情面上,而是被孟氏作为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意所感动。更何况,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言婉若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她反倒觉得奇怪了。

“时候不早了,再磨蹭下去你们天黑之前可到不了下一座城。”八成是嫌她与言琛说得太久,裴凌催促道。

言清漓转眸看去,这人连马都不肯下,来去匆匆的模样。

遥想当年她与玉竹刚到盛京时险被裴凌骑马冲撞,当时他也是这般神情不耐,高坐在马背上俯视她,张扬霸道,目中无人的。

如今霸道依旧,只是更为内敛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麽?送个人都不敢露面,还要躲得遠遠的。”

言清漓怔了怔,意外他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当年她离得很远,应当不会被发现才是……她的眼神瞟向青果。

青果委委屈屈的:“小姐,我没有,这可真不是我说的。”

罢了,管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她主动将手覆在了裴凌扯着缰绳的手上,小手之下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指蜷紧了。

言琛目光扫向他们叠覆的手,眸冷,不悦,眉心微蹙,又移开。

言清漓知道裴凌与陆眉的处境完全不同。

陆家无人了,陆眉亦无心朝堂,他闲云野鹤一个,随她周游四方是他往后余生唯一的心愿。而裴家是几代人筑起的根基,如今在裴凌这一代散了败了,还落下许多罪名,不若陆家留美名于世。所以,除了儿女情长外,裴凌还需重振门楣,这不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个人的抱负。

天下太平是一个过程,百姓的安穩也需要有人去守护,想要结束乱局,以战止战是重要的手段,今后等着裴凌的大仗小仗应当不少,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其实也都是那一句话。

“你莫要死了。”言清漓担心道。

裴凌气笑了。

见她酝酿半天他也耐心等了半天,结果这关心的话却叫她说得如此简陋难听。

他反握住她将要抽回去的手,将火撒在了一旁噗嗤笑出声的陆眉身上,“放心,我定比他活得久。”

陆眉也不气,只是笑眯眯地将言清漓的手从裴凌的掌中硬生生分开,然后自己攥住,目光盯着裴凌说道:“清儿,我们该走了。”

言清漓点点头,对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的吉福也说道:“公公请回吧,阿漓这便启程了。”

对于宁天麟依然将“她”册封为皇后这件事,言清漓着实意外。

立一个永遠都不会露面的女人为皇后,这大概是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任性的事,想必也是唯一任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