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懂她最会替她圆场的当属陆眉,可论起耍无赖,也无人能及他。
言清漓一路笑着走出廊下,头顶飘落下来几片雪花,她停脚,扬声开口:“你也有话要同我说吗?”
抬头朝房上看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正单膝屈起坐在房顶上,额前细碎的发随风微拂,他白皙秀致的脸庞上,一双若他背后bzm漫天星辰般明亮的双眼朝她看来,手里还捏着些尚未来得及送到她这里的雪。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立刻滑下来跳到她面前,可此刻,他却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被星河涤荡过的眼眸也同星星一样在闪烁着,一时间,言清漓竟是没看出心思透明的他正在想些什么。
“不是在等我吗?怎么还不下来?”
她这般说完之后,星连才同她此前想象那般,利落地滑落到她面前,可他下一瞬却又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同飞回房顶。
“今晚的夜空让我想起了上次我们一起看星星。”
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攥住的手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沿着经脉流向四肢。
印象中星连是藏不住心事的,总是想什么就同她说什么,可今日他抬头望天的模样,明显是心事重重的。
想着过几日便要离开的他,言清漓也能猜到几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随雪花消散了。
她与其他人都只是短暂分别,就连与裴澈,都有着再度重逢的可能,唯有星连,怕是此一别便再无机会相见。
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落寞与不舍,虽然时至今日她都不觉得自己对这少年人的情感能称之为爱,她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当是一种如影随形般的陪伴,踏实,或是在他身上瞧见了她所羡慕的,也再也找不回的纯净的自己。
但是她不能再贪心了,天上的星星终归要回到属于他原本的地方去。
“是不是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同我开口道别?”
哪知身旁的星连摇摇头:“我不喜欢道别,所以我不打算同你道别了。”
她微微一怔,随后了然,“是啊,道别总是伴随伤感,你已经从我这里学到太多你不该拥有的情绪,这一种,就不必学了。”
星连点头,然后半晌无话,二人沉默地看了片刻的星星,他又忽然转头来问她:“我走了,你会悲伤吗?”
“会。”言清漓毫不遅疑。
“真的会吗?”
“真的。”
她是人,是人便有感情,当然会悲伤。
想必星连很高兴听到她这个回答,他一扫方才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天上东瞧瞧,西看看,嘴角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我原本是有些话想同你说的,可是现在又不想了。“
在言清漓感到疑惑之时,他又揽住她的腰带她稳稳飞下来。
“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一起回去守岁。”
安静温暖的夜晚,是炉火中跳动的柴,噼噼啪啪的,也是陆眉与裴凌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讥讽,热热闹闹的。
旧去新来,又翻过一页。
0467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旧宅
一早醒来的言清漓发现星连真的不告而别了,悄无声息的,就连陪她一同守岁的言琛等人都没有察觉。
她猛惊之后四处寻找,言琛安慰她别急,与裴凌陆眉他们帮着她一起去找。
她猜想他或许又同平时一样跑去了哪里,然后到了晚上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她身边。
可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新帝登基大典,那少年再未出现,他甚至都没有等到四殿下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就悄悄走了。
黯然神伤是避免不了的,但她也记得星连此前说过不会与她道别。
新帝登基的当日,便改了年号为建元,并追赐昌惠帝谥号为“灵”,宣德帝谥号为“幽”。
大多数皇帝死后的谥号均为溢美之词,“灵幽”二字却为恶谥,意斥他们一个昏庸无道,奢侈淫靡,一个暴民残义,德行不一。
对自己的父兄追加恶谥,记他们的“丰功伟绩”于史书,供后人警醒唾骂,建元帝此举无疑是打破了宁朝乃至于前几朝的先例,可是百姓们却纷纷叫好,更是对他这位敢于“大义灭亲”的帝王有了更多的期许。
在追加谥号的次日,建元帝又追封抗羌有功的归德将军慕震霆为一等护国公,其嫡长孙也就是如今依然驻守在边关的慕晚意为抚远大将军,其妻慕氏也获封诰命,慕家已故的儿郎以慕城将军为首的也均得追封,而慕家尚在世的老夫人更是被赐予一根鹰头杖,鹰有慧眼如炬之意,此杖上可敲打昏君,下可杖不良臣子。
但最值得一提的,还属慕老将军那位以女子之身投身疆场的嫡长孙女慕晚莹,以力敵乌蓬王乌伦格桑,最终与其同归于尽,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挽救所有北地百姓免受外敵的践踏的功绩,被建元帝追为四品宣武将军,并特赐封号“摘星”,意为女子亦能摘星揽月,不弱儿郎。
宁朝此前并未出现过女武将,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今后,怕是这宁朝朝堂便不再只是男人的天下了。
而天下文人之首的陆翰林,与其夫人因维护正统被逼身亡之事自然也得给万千学子们一个交代,总不能寒了文人志士们的心。
除此之外,建元帝还重启了当年先太子被害一案。
此案牵涉甚深,证人从被昌惠帝打入冷宫曾为贵妃的夏氏,到先太子妃身边宫女的乳娘,再到废太后苏氏的亲信嬷嬷,苏家知情的党羽……铁证如山之下,只用了八日,旧案便被推翻,终以废太后苏氏连同幽帝及其舅父苏韶毒害先太子,栽赃于先帝贵妃盛氏而落幕。
这其中所牵连到的最无辜之人,当属太医楚道仁。
当楚家重得清名之时,言清漓没有哭,她更多是的如释重负,因为这是楚家人应得的清白。
在废太后苏氏和苏家家主苏韶及一众党羽被处决的那一日,她没有去观刑,而是带着玉竹,与她两个人一起去了裴澈葬楚家众人的漓水河南畔,将这个迟来的消息告知给了她的父母。
费尽心机,千辛万苦,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至于太子与太子妃还有荣臻长公主三人之间那些隐藏甚深的纠葛,属于皇家秘辛,且不光彩,便如窗沿上的浮沉,在这桩案子之中被轻轻拂去了。
这些无关痛痒影响不到大局的事情,她本也不在意,那人却还是于定案前的一日冒着风险又一次出宫,来征询她的意见。
落雪消融,寒梅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