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们能够并肩作战,并不代表着今后能永遠和平下去,西川是从宁朝版图中分离出去的一块肥肉,宁天麟若想平定天下,或早或晚都会盯上西川,反目是迟早的事。
“住手!”
在那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急切的女声在殿外响起。
这与梦中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匆忙赶到的言清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出声后,方意识到自己十分僭越,她没有与言琛对视,赶紧平复气息入殿向宁天麟行了个万福。
“阿漓有话想与陛下单独说,请陛下让人都退下吧,勿要为难阿漓兄长。”
所有禁卫军都是从越州军中筛选出来的精锐,后面跟进来的吉福是拎得清的,见到这场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就算哪日真要与西川开战,那也断断不是眼下,他急忙向今日当值的禁卫军长使了个眼色,殿内的禁军们便收了武器,立在原地听候皇命。
宁天麟的目光打从这名女子出现后便一直黏在了她身上,凌厉阴狠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柔和了几分,心头那股火气也因她的现身莫名就消解了一半。
见她始终埋头保持着行礼之姿,他心中又颇为发堵,命禁军都退下后,瞥了言琛一眼,对她说道:“阿漓,你随我来。”
言琛攥住了言清漓的手腕,她转过头,对那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抽出手,跟着宁天麟过去了。
一路到了后殿,这里是皇帝临朝前歇憩的地方,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唯有他们二人,可不知为何,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情场都已“身经百战”的男人,此刻竟若那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见到心上人时,居然在心中微微打起了鼓,控制不住地有些紧张,为免被她瞧出来,宁天麟背朝着她,负手立于书案前。
言清漓知道他在等着她的话,可看着那道修竹般的高大背影,她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许是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她说话,他便先问了:“你在怪我吗?”
他们分别了那么久,他担心她那么久,难得重逢了,天知道他有多想日日与她呆在一块,可因着裴澈的事,他又不得不给她独留出时间,让她去慢慢接受这件事,也让自己想想该如何同她解释这件事。
言清漓不知道他指的是怪他颁下那道圣旨,还是怪他向她隐瞒了裴澈的事,既如此,她便都答了。
“若皇上是指那道圣旨,阿漓不怪你,毕竟是我有言在先。若是裴澈的事,阿漓也不怪你,”身后的声音短暂地顿了顿,“他自己都不愿与我言说,皇上就更没有义务替他代劳了。”
听到她不再满怀恨意,而是如此平静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宁天麟的眼神黯了黯,“朕的确没有义务替他言说,可是……”他忽地转过身来,深深地看向她,“可是你就真的没有分毫怪过我吗?”
怪我半点都不曾透露给你,怪我为人如此阴暗,将那个人为你为楚家所做的一切都归功于自己身上,去博你的欢心与信赖。
言清漓也定定地看着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楚清的印象中,那个与她毫无交集矜贵非凡的四皇子,就应该成为他今日这幅模样的,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然而有幸变成了言清漓的她,居然相识到了险些与楚清同样陨落成尘的他,并与他结下了这段细密缠绕的缘分。
从试探到合作到动心,再到今日他愿意与她同治天下的珍贵情意,若她在这个过程中也能给予他同样的爱意,他又怎会时常患得患失,视她身边每一个出现的男人为洪水猛兽。
是她有负于他的感情。
0460 第四百五十八章 算了
“陛下对阿漓的拳拳爱护之心,阿漓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男女之情,本就夹杂着‘私心’二字,你瞒着我,是因你不愿失去我,害怕失去并不是什么错,阿漓从未怨怪过陛下,何况,没能回以陛下同样情感的我,又哪里有资格去怪责你。”
“没能回以同样的情感……”宁天麟低吟着这句话,嘴上笑了,眼里却是有些冰冷:“阿漓,你这算是在拒绝我吗?”
言清漓没有说话。
若换做从前那个心中只有仇恨的她,在一切事了后便再无所求,伴在他身边,当做偿还他为楚家洗冤的恩情也无不可。后来的她,又遇到了诸多男子,欠下或多或少的情债,每个人都有心与她双宿双飞,不知该如何抉择的她,便打算把这个约定当做一个不得不去选择的“正确答案”,如此,也能减轻对其他人的愧疚。
可是今时今日的她,若再被问起她是否愿意留在四殿下身边,陪他困守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度过一生,她犹豫了。
宁天麟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朕听说裴澈同你一样,兴许会在未来的某一日,以另外一种身份重新回来,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等他?还是说,有其他人在你心中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言清漓摇了摇头。
不是等bzm那个人?还是没有更加心悦的男子?抑或说都不是?
反正也不重要了。
宁天麟握紧拳,语气中含着隐忍的愠怒:“阿漓,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麽吗?”
言清漓默默垂下眼,“阿漓记得。”
“既记得,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同我完婚,做我的皇后,我愿以性命起誓绝不会有三宫六院,一生一世只宠爱你一人。”
爱是自私,所以他绝不会放手,即便要用他最不想用的方式,即便她心里还存有其他男人的身影,但只要她愿意同他在一处,那么时间,迟早会将她与她的心牢牢绑在一起。
说出这番有些赌气的话后,宁天麟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没有为难,也没有恼他,更没有因他以性命起誓而产生多少动容,她只是微提起裙角,恭恭敬敬地下跪,俯首,将头深埋在臂弯里,“若这是陛下的旨意,民女遵旨。”
伤心与愤怒在一瞬间就冲红了宁天麟的眼眸,他攥紧的双拳开始发颤,“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告诉朕,嫁给我,你今后便要一直这样动辄下跪,开口闭口都是陛下和遵旨吗!”
言清漓在心中一叹:“陛下为君,已经不再是阿漓的四殿下,阿漓若嫁给您,便也不再是阿漓,而是陛下的皇后,这么做,是应该的。”
宁天麟气竭。
她明明最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他只想要与她若平凡夫妻那般恩爱相处,想要她毫无顾忌地唤他的名字,与他肆无忌惮的打闹发火,可她偏偏总是要用这种方式去制造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言琛说他在逼迫她,可她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逼他?
他看着那道跪伏于地的身影,不断告诉自己:那便“顺”了她的意,就让她留下!无论她愿意与否,无论她心里有无其他男人,留下她!做他的皇后!即便日后只能与她相敬如宾,即便她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端庄美丽的木偶,至少也要让她这个人,永永远远地留在他身边!
可是身体里那一股抗拒的力气,令他怎么都说不出这些话来。
许久许久,久到言清漓的双腿都已有些酸麻,才听到那人轻轻的一句话:“起来吧,你既不愿意,便算了。”
简短的一句话不知含了多少无奈,多少苦涩,犹如一把刀子割开了他的心,宁天麟闭上眼。
爱是自私,他确实很想自私地将她占有,但爱也是成全,所以他愿意放她走。
言清漓慢慢地抬起头,望向那人颓然转身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
她每每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去逼他妥协,这次也一样,她又一次仗着他爱她,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