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言琛宽厚手掌中的热度,言清漓的心里也起了丝暖意:“兄长今日不忙吗?”

她隐约记得早上玉竹提过,言琛昨夜亲自带人将东躲西藏的言珲给捉了。

换做之前,她可能会想问一问他,言珲有无求饶,他会如何处置这个背叛了言家的罪人。可是此刻,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子里灵光一现,便又化为云烟消散了。

言琛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他突然顿住脚步。

言清漓赶紧停下,后面的陆眉和星连他们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随我回家吧。”他转过头来对她说,沉着的语气里透着一分不冷静,“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刻就走。”

回家?回哪个家,是原国公府的家,还是他在西川的家。

不论是哪个,言清漓都知道,这个男人实际上问的,是她要不要同他一起走,他们血脉相连,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里都会是她的家。

星连听不出言外之意,但是陆眉却听懂了,他心头一紧,迅速看向言清漓。

她则看着言琛,却又仿佛没在看他,神思不知因他这个问题又飘去了哪里,呆滞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言琛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

他知道眼下她定是没心情去想这个问题,可是他看不得她现在这幅样子!

已经半个月了,不论她对那个人到底怀着怎样一种感情,恨也好,爱也罢,在他为了救她而死,亲眼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后,正常人不该有情绪起伏吗?可她却若忘记了此事绝口不提。

一句“裴澈”险些脱口,言琛终是忍住了。

那系铃之人已经死了,他们任何人都不知该如何去解开它,难道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吗?

裴凌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六个人寂静不语地站在院子里这一幕,他轻咳一声,那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随裴凌一起来的,还有铁衣,言清漓在看到铁衣时,睫毛微微一抖。

铁衣站在宅门外没有进来,隔着门槛向言清漓行了军礼,并说道:“新皇下令查抄侯府,属下是觉着,在查抄之前,有些东西,也许有必要让言姑娘你看一看。”

私心里,铁衣是迁怪言清漓的,他们的将军最终没能为国家为百姓战死,而是死在了儿女情长之上,这于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来说,是不光彩的。

可他也做不到不去尊敬言清漓,毕竟这是他们将军拿命换回来的女人。

“看与不看取决于你,若你不想看,我这就让他走,若想看,便随我来吧。”裴凌转过身,负手等在门外。

他也不知道铁衣到底想让她看什麽,可是他知道,这也许就是治好她如今这幅模样的“药”。

言清漓沉默地立在院子里,雪狼皮制成的斗篷密不透风,可她却从脚底慢慢生出了寒意。

地上也骤然起了一团风,薄薄的雪沙在风团中转圈飞舞。

裴凌觉得不仅仅是她,他们每个人都若那逃不出风团的砂砾,若风不止,他们就会一直在里面困顿挣扎。

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裴凌微不可察地一叹,对铁衣说道:“你走吧,她不想去。”

“等等。”

鞋靴踏在雪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随你们去。”

0454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旧物

从前风光无两,门客络绎不绝的武英侯府,如今已草木萧疏,连下人都瞧不见几个了。

铁衣走在稍前,然后是言清漓与裴凌,再隔着几步遠,言琛和陆眉等人跟也在后面,总归今日大家都无事,就一起来了。

裴凌举目望着这萧索的府邸,几分感慨又几分无所谓地道:“他已经对裴家手下留情了,只是抄没了家产,收押了相关人等,并且还给我们宽限了几日……反观隔着几条街的苏家,无论男女老幼,九族之内,现下都已经被打入昭狱等候发落了。”

“你……”有些话裴凌不知该如何说

裴家当年虽未直接参与先太子案,但也算得上帮凶,何况她受过的那些苦,也是因裴家人而起,他不知道今时今日的她对裴家还存了多少恨,也不知道裴家落得今日这个不算好但也不算绝户的下场,会不会令她不满意。

身侧女子的目光投向了花园里那棵枯败的老菩提树上,裴凌料她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打算闭口不再提时,她脚下忽然踩到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他赶紧攥住她的手臂。

“没事吧?”

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陷入了沉思,从后面大步赶上来的言琛以为她扭到了,正想要背起她时,她淡淡地回了裴凌方才的话:“应该的,你从龙有功,功过相抵,四殿下心里清楚的。”

裴凌一愣。

功过相抵吗?他扯扯嘴角,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

正在前方扫雪的元忠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先是惊讶,毕竟府上许久没来过客人了,后再一细看,视线定在言清漓身上,元忠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少……”人家早就不是裴府少夫人了,元忠拉着长声,眼珠子向右一溜,落到裴凌身上,“爷……您回来了,这是……要在家中用饭吗?”元忠来回看着他们这一群人,挠挠头,心想府里可就剩下一个厨子了。

好在,他主子没说要用饭,只让他去将二爷已落锁的书房给打开。

元忠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转身做事前还向老相识青果挤眉弄眼地算是打了招呼,得到了青果一记冷眼。

言清漓注意到那小厮穿着白麻粗衣时,她的手指微bzm微勾起,有种被冷风忽然吹醒的感觉,后知后觉的品味起裴凌方才的话。

原来四殿下给裴家宽限的这些日子,是为了让他们给那个人处理身后事。

她的意识好像突然又陷入了麻木,没有回应玉竹问她有没有扭到脚的关心,只是盯着自己一下一下踩在雪上的脚印,仿佛这条通往那间书房的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言清漓还是第一次踏足裴澈的书房,可她却没有感到陌生。

也许是因为这间书房只是寻常的布置,没有什麽特别之处,又或许是因为边几上的剑兰还在生机勃勃的长着,用了一半的墨条也还摆在桌案上,种种迹象都给人一种这间书房的主人只是短暂外出的错觉。

裴凌和玉竹是同言清漓一起进来的,言琛和陆眉却不约而同地止步在了书房门外,星连见他们二人没进去,也下意识地跟着停了下来,青果见状,便将邁进门槛的前脚悻悻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