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说恨他,却因他出现在她最绝望之际而产生了几分动容,可若说感激他,也没有,她因他而受过的苦还少吗?且他如今拼命相救的,也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意中人”,他欠楚清的,始终就没有还。

可无论她内心如何矛盾,在看到有个乌蓬兵瞅准空隙朝他背后放冷箭时,她仍是握指成拳,下意识地喊道:“背后!”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穿过混乱嘈杂的交战声传到了那个人的耳中。

裴澈回过头,一个神锋卫已经及时冲过来替他挡了,十发弩箭连射进血肉之躯里,那个神锋卫的胸骨皆被震碎,碎骨插进五脏六腑中当场毙命。

裴澈怒而一剑刺入那个乌蓬人的腹中,拔出滴血的剑后,他慌张地朝马车望去。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瞬间的一眼仿佛定了格,他就站在那月光雪地之下,焦急地望过来,车里的人能看清他,他却看不到昏暗车厢内的人,可他知道,此刻,他所爱之人就在其中,随时有着性命之危。

他的担心到达了顶点,信念也强烈到了极点!

上一次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护住她!

裴澈转身又投入到这场死战之中。

十一人对抗六十个全副武装的乌蓬护卫,赢面基本为零,他们打从追出来那一刻起就抱了必死之心。

身边一个接一个的神锋卫倒下,可每个人在咽气之前,都会竭尽所能地再多杀一个乌蓬人,能多阻拦一刻是一刻,如此,才能为铁衣将军及其他营中兄弟赶来争取时间!

马车内的乌蓬特使一边钳制着言清漓,一边紧盯着战局。

他也并非真的是什麽特使,而是奉命带队来保护那个与王上达成协定的汉人女子的。

身为乌蓬新王乌伦必格勒身边的亲卫长,他认出了裴澈就是今晚在城门前遇见的那位宁朝将军,且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的几个护卫以卵击石的举动并非是莽撞地来送死,目的应当是为了截停他们,这么说来,后面必定还有更多的追兵!

他当即以乌蓬语命令外面的护卫赶紧击杀掉这几个人,并用汉话告诉苏凝霜,没有时间修复马车了,让她赶紧准备好,待会要骑马。

“不行!留活口!”

苏凝霜能听懂几句乌蓬语,她连忙拉住那个乌蓬特使,愤怒阴森地指着外面被包围起来的裴澈与仅剩的两名神锋卫喊道:“他也是我要的人!你敢殺了他,我与你们王上的约定就不作数了!抓活的!我要活的!”

那个乌蓬男人浓密的眉毛竖立起来,告诉苏凝霜他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了,很快就会有追兵赶来。可怕什麽来什麽,说话间,后面就隐约传来凌乱的马蹄声,那乌蓬特使探头出去一看,不好,一大队身着宁朝军甲的铁骑已经驶来。

看到铁衣终于带人赶到了,裴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以剑抵地撑起了身,又斩杀了两名攻上来的乌蓬护卫。

可忽然间,那马车半扇虚掩着的车门被人猛地踢开。

阴影中,高大威猛的乌蓬男人手持弯匕架在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的脖颈上,推着她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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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废了你一身武艺

“都别动,不然我殺了她!”

“都不准过来!”

裴澈几乎是与那乌蓬特使同时开口的,他抬手示意铁衣,眼睛紧紧盯住那把压在言清漓脖颈上的匕首,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心知对方既以人质的性命相要挟,就说明他们也想求一条生路,当不会轻易伤人,可他又生怕神锋卫们的靠近会令那乌蓬人感到恐慌,从而拿不稳匕首。

铁衣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见裴澈孤身一人处于敵人的包围中,虽担心,却也不敢贸然行动,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个被乌蓬人挟持的女子。

跟着裴澈出生入死许多年,铁衣只见过他为两个女人发过两回疯。

第一回那个不是活的,只是一幅画,第二回,便是这次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若再察觉不出这位曾为裴家少夫人的言氏与那画中女子之间的渊源的话,他就当真对不住将军长久以来对他的栽培与看重了。

铁衣不敢有过激的动作,只能焦心不已地命人将这些乌蓬人给围了。

所有乌蓬人都紧张地扭头四看,原本他们才是优势的一方,哪成想突然变作了劣势,见状,人人都将手中的刀剑与臂弩更精准地对向了裴澈。

言清漓看着这一幕,嘴角噙起淡笑。

她的笑是为自嘲,当了许久的人质,却没想到最终她能威胁到的人不是四殿下,而是裴澈,这难道不可笑吗?

裴澈看到她露出这样淡漠的笑,担忧之心更甚,生怕她会主动蹭上去,毕竟她一直都有求死之心。

“我与你们乌蓬人并无恩怨,此次只为带回她,只要你放人,我立刻让你们安全离开此地,决不食言!”他冲着那乌蓬特使喊道。

乌蓬人不傻,更何况汉人在他们心里都十分狡诈,怎么可能将手中唯一的保命符就这么给交出去?那乌蓬特使正要与裴澈谈判,车厢内另一道女声先他而出。

“到底是你想带她回去,还是宣德帝命你来带她回去?”

车厢阴影中又走出来一个覆着面具的乌蓬女人,不,不是乌蓬人。

苏凝霜温温慢慢的声音还是比较好认的,铁衣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心下一骇:这莫非是……怎么会呢?他亲眼看到将军那一刀扎进她的心窝处,苏家后来不是也秘密发丧了吗?将军还命他去起过棺,确认里面是否有尸骨……

苏凝霜以为她的出现必然会震惊到裴澈,她设想过很多种bzm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情形,可实际上,他既未惊,也未怒,甚至连目光都十分吝惜,看都没看她一眼,始终落在她身边这个被绑住的女人身上!

她神情骤冷,声音也染了几分阴森:“裴子阳,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凝霜压制着滔天怨怒,她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他若敢说不认得她了,那她定要立刻抹了他所视之人的脖子,大不了玉石俱焚!

裴澈知道现下激怒这毒妇绝无好处,他淡扫苏凝霜一眼:“假传圣旨带走陛下所要的人,苏氏,你若想再死在我剑下一回,就动她试试!否则,就赶紧放人,看在太后娘娘与国舅爷的份上,我留你一条生路!”

听到他这番话,言清漓的嘴角深陷了几分。

所以,他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因为宁天弘的命令,如此,压在她心头上的重量也就减轻了几分。

她冷眼看向这外头因她而起的尸血遍地和为了救她已经负伤的裴澈,心里无半点负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