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珲被簇拥在中间,身边是些六品左右连朝都上不得的小官,乍见裴澈,这些人皆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上前拜见,恭维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倒是将主角言珲给冷落了。
“原来是裴大将军……幸会!幸会!”言珲推开众人,有些步态不稳地上前来。
放在从前,他连拜见裴澈的资格都没有,可如今他靠检举有功,得了五品殿前副指挥使的官职,隶杨肃所管。
别看只是五品,那是能在御前走动的,今后十有八九会升做将军,且今日其父与其兄被革职削爵后,宣德帝不仅没有抄没言府宅邸,反而是赐给了他,也难怪他如此春风得意,身边围绕着一众追捧之人。
裴澈今日也饮了不少酒,想到她会落到如今境地都是拜此人所赐,他实在无法给言珲好脸色,甚至在听到他上来攀交情时,两次想要推开烈阳剑的剑鞘教训他一番。
好在他理智尚存,与这些人淡淡应付了两句后,就寻了借口步下梯道离开了。
出酒肆,在外等候多时的元忠忙将裴澈的马牵过来。
他本是裴凌身边的小厮,如今裴凌不在,他因着机灵,偶尔也会随在裴澈身边侍候,并且他还怀揣着一个伟大的梦想希望终有一日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缓和裴家这对叔侄的关系,那定是大功一件,老侯爷要赏的!
裴澈翻身上马,朝酒楼又瞥去一眼。
言珲等人也已经出来了,不过看样子似乎都意犹未尽,有得知言珲癖好的,便投其所好,张罗着去听曲儿,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在努力巴结着这位未来新贵。
裴澈唤了一声元忠。
元忠忙颠颠地凑上来:“爷,何事吩咐?”
04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想见她
“你立刻去一趟城外驻兵所,转我的话给铁衣。”
裴澈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随后将一枚出入城的腰牌抛给了元忠。
“啊?这……这……”
元忠捧着那枚腰牌,张着嘴看向裴澈,又转头看向言珲等人,心说怎么连一向稳重的世子爷,呸呸,二爷,也变得同他家凌少爷一样,干起缺德事了。
“让你去你就去!”
见裴澈神色阴沉,元忠哪还敢迟疑,忙揣好腰牌麻溜地去办事了。
暮夜降雪,回府途中,裴澈想散散酒气,任马慢行在长街巷尾中。
喧嚣散尽,马蹄哒哒点地,他闭目仰头,感受着飘雪落在脸上再融化的凉意。
现下这种局势,宁天弘认为自己还能博上一博,他口中的“时候未到”,应当只有在言琛突破了熙河口,朝廷无力阻拦两路大军后,他才会不得不启用她这枚人质。
裴凌那里他已着人去传讯,希望能及时赶上吧。
到时只要她能顺利出城,他就有许多种法子将她送走。
可是私心里,他又有些不希望那一日来得太快。
雪渐渐下大了,道旁垂枝上很快就挂满了洁白的雪。
裴澈目光扫过,不知怎得,就蓦地想起了白日里她那双雪白的赤足,继而又想起她倚在床边看书的模样。
心里好似瞬间长出了一只虫儿在抓挠,脸上的热意更甚,借着微醺的醉意,他尽情地回忆着过去与她的那些美好光景。
想他们的初见,想自己那时花空心思的追求……那时的她应也对他怀揣好感,因为她从未严词拒绝过他的示好,人前若闺秀一般,对他表现得淡淡的,私下里又因着初见时闹出的笑话,与他吵吵闹闹的像一对小冤家。
现在想想,他们在一起,没有惊心动魄的开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那段彼此心悦的时光比醇酒还要醉人,一路上,裴澈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可是冷风一吹,这些记忆又散成了雪花飘落,怅然失落的情绪坠满了心头。
等她回到麟王身边后,他应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吧,就连默默守着她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一股强烈的思念猛然席卷上心头。
裴澈猛地勒停马,静默一瞬后,他忽然扯缰转身,打马向皇宫奔去。
到了宫门前,他下马将武器与马都交给了守门的羽林卫。骠骑大将军漏夜前来,卫军以为他有紧急军务要奏报,立即开门放行。
此刻已是亥时三刻,各宫各殿早都歇了,永嘉宫因情况特殊倒是人人都醒着,就是谁也没想到裴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言清漓冷着一双眸子看向来人,下意识地将指甲嵌进掌心。
他穿的不是白日那件绛紫官袍,而是一件深色圆领直袖常服,墨色鹤氅外面尚有落雪,且他身上有酒气,一看就是刚刚从宫外赶来的,这么晚又是醉醺醺地来她这里,不必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澈立在门口,在对上她眼中的厌恶与抗拒时,他才有种如梦初醒之感。
他方才就是忽然很想她,那种想要见她的心情淹没了他的理智,催赶着他的躯体。
此刻他开始后悔自己头脑一热的冲动,可既已来了,又是深夜前来,若转身就走的话,身后那几只眼睛不知又要如何奏报上去。
想了想,裴澈转头对外面的婆子与几个宫婢吩咐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
武嬷嬷得过苏太后的吩咐,说裴澈过来时,一定要将其盯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及时禀报。
苏太后的吩咐那自然就是皇上的吩咐,听到裴澈赶人,武嬷嬷起先不愿,但见裴澈不悦地沉下脸,武嬷嬷慑于其气势,怂了几分。又回忆上次将他辱迫言氏之事禀到御前bzm时,皇上也没说什么,甚至还笑了笑,再结合他这一身酒气,便料想他此刻过来应当也是为了做那事,怕是不喜有人听着……想了想,便说自己到侧殿候着,这样有任何吩咐,喊一声她也能及时听到。
将“眼睛”赶远了后,裴澈才重新回到言清漓那里。
方才他进来时,她应当是刚刚晾干头发,正准备要休息。出去说了两句话后回来,她已立在桌旁,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紧紧按在那只香椿木茶壶上,那大概是她在这房中能找到的唯一防身之物,裴澈相信,只要他敢向她靠近一步,那只茶壶下一瞬就会朝他砸过来。
他收回眼,解了身上的鹤氅,随手扔在了窗下用来给宫婢们短暂休息的椅上。
他知道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转动,他也不看她,更没有靠近她,径直走向她的床榻,靴不除,衣不脱,直接重重躺下。
正当言清漓不解他这一番举动时,她听到他低沉开口道:“你兄长今日起兵了,我收到消息后急入宫觐见,这会儿有些酒意上头,只在你这里休息片刻,你放心,我今日没有心情。”
哥哥……哥哥起兵了?
言清漓怔愣一瞬后,眸中现出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