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王命盛璋之子盛旻与盛兴之子盛乾悄悄分两路绕道上山偷袭,郭阳措手不及,被盛家两兄弟夹击,最终斩首于山道。

主将既死,余下部众固守青州城两日后,出城投降。

同日,朝廷又接到了bzm几起边陲动荡的消息,除一些原本就不安分的藩王外,其中,还包括镇西将军言琛起事。

自西边加急传来的消息称,言琛斩钦差,发檄文,怒斥当今皇帝卖国求利,勾连乌蓬,背弃嘉庆关万千百姓,共列罪状十数条,叹天子者,无道则人皆弃之,理应讨伐,其顺应民意,拥兵自立,自推为西川王。

宣德帝当朝震怒,斥其一派胡言,并以谋逆罪对言安与言琛等人削爵革职,又点兵点将,誓要将这些叛党尽数诛之。

可战火四起,以朝廷眼下的实力,应对麟王以及散处叛乱就已消耗不少,再加上西川,实是乏力,一时之间朝野惶惶,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无不担忧,是以当日下朝后,宣德帝立即将苏相与裴侯等肱骨要臣传至勤政殿商议。

“子阳,你来说说,朕如今该怎么办。”

在场几人中独独点了他的名,裴澈抬眸看去,宁天弘已换上一身赭石色常服,正立于明窗前,不知是在看景还是在思考,看起来倒无多少急色,像是心中已有应对之法,只是想听听他的想意见。

想了想,裴澈道:“臣以为,应立即往熙河口增派人手,拦截西川军。”

“陆路行军慢,言琛定会选择从熙河口走水路,眼下寒冬将至,等熙河口水面结起薄冰,船只的行进速度便会大幅减慢,只要我们能将其拖延,不令其与麟王叛军形成联合攻击之势,那我们便有机会逐一击破了。”

这是个以实际着眼并无藏私的建议,宁天弘赞同道:“朕早在言珲前来报信的那一日,就已从凉州调兵增援,并秘传了裴凌前往,防的就是今日之变。”

闻言,裴伯晟微微一愣。

从凉州调兵就罢了,怎么连裴凌也被派去了熙河口?裴伯晟立即暗暗看向其他几人。

同为天子近臣,宰相苏韶及兵部的几人都无甚反应,料想是早知陛下有此安排,反倒是他此刻才知,他既不知,那子阳定也不知……

裴凌可是他裴家的人,陛下此前竟瞒了他……裴伯晟终于品出些滋味儿,转而看向裴澈。

今日朝上他已觉出些不对,连郭贞义与周泰安那等多年不曾领兵,身形都已发福的武将都被皇上下了任务,而今就连在外的裴凌都被秘密派往了熙河口,可子阳身为骠骑大将军,却仍被留置盛京……

虽说护驾也极为重要,但逆贼大军如今尚未打破盛京的防线,将他留在皇都未免大材小用了。

宁天弘为何不敢用他,裴澈心里清楚得很。

无非是疑无实证,便只能将他若鸡肋一般,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陛下何不启用言氏这名人质去与麟王谈判?若能使其退回到阴山关去,那我们便可专心对付言琛一人,不必再担心腹背受敌了。”

以女人换取利益,就如同当初将嘉庆关卖给乌蓬一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也只有在场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臣知晓。

宁天弘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裴澈。

多日前,永嘉宫的人来报,说裴澈去了一趟,什麽都没做又走了,他还当裴澈对那女人心软了。可第二日又来人传,说他辱迫了言氏,只不过后来他再也没去过了,倒叫人一时摸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同麟王谈判?”

裴澈知道这个回答极为重要,稍有不慎,便会加深宁天弘的疑心。

他不假思索道:“麟王不是自言看重此女?那便断其一指,命使臣一并带过去,倘若他不同意退兵,次日就再送一指,如若他依然不同意,那便说明他所言有虚,此女也就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宁天弘笑了,以指朝他点了点,又摇了摇头。

他还真怕裴澈会对那言氏心软,悄悄将人给放了,不过眼下看来,在他心里,裴侯夫人的仇恨应该暂时是大过了私情。

“再等等吧,眼下还不急。”

意料之中的,宁天弘没有采纳裴澈的提议。

“还有,人既交给了你,那你便得给朕看好了,这个女人为了麟王连命都可以不要,想来她是清楚自己的重要性的,像之前那种事,断不可再发生了。”

之前的事指的是被她寻到机会自裁这件事。

从勤政殿出来后又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后了,裴伯晟才面容严肃地叫住了裴澈。

“子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陛下生疑之事?不然熙河口阻击言琛,他为何不派你去?放眼朝中,还有谁比你更擅水战?”裴伯晟压低声音说着话,眼睛还得扫着前后左右。

地面已被宫人扫得干干净净,可琉璃瓦顶却还覆着薄雪,裴澈眺向白雾蒙蒙的层叠殿宇,不答反问:“父亲可有想过,若有朝一日社稷易主,我们裴家将会如何?”

此为大不敬之语,但裴伯晟也深知这并非荒谬的设想,陛下再如何粉饰,也掩盖不了朝廷外厉内荏的事实,若此次朝廷能度过这场难关自然是好,如若不能……

裴伯晟眉头深锁。

裴家打从站了宣王那天起,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日,麟王上位掌权……

他闭目,不敢再深想下去。

裴澈望向身边父亲鬓边鹤发与下垂的眉眼,恍然发觉他这两年实在是衰老得厉害。

犹记儿时,父亲带着他与兄长去郊外骑射时那英姿劲发的身影,再对比如今这幅苍老的模样,他实在做不到真心去怨恨他,可一想到那少女因裴家所遭受的苦难,他又实在无法原谅他。

内心的矛盾最终只能是化为一声叹息:“父亲以后就会知道,儿子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裴家好。”

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裴伯晟陡然一惊。

他父子二人政见不合他是早就知晓的,想起休弃苏氏那日,他们父子于书房中的争执,那时子阳便已表露出对陛下的多有不满。

他正要细问,却见裴澈往了另个方向走,那是去往永嘉宫的方向。

知子莫若父,裴伯晟心里并不相信他在陛下面前那套痛恨言女的说辞。

他若真恨,早就该在他娘刚刚过世那会儿就去找人清算了,何至于能对苏氏痛下杀手,却单独放过了言氏?

想到家中子孙皆被那女子所魅惑,裴伯晟不禁生怒:“你忘了你娘临终前的叮嘱了吗!”

发妻临终前执意要将那言女休出裴家,也不允她披麻戴孝,足见对其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