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叫唤,言清漓裹紧衣裳,企图把这难为情的声音给捂住。
偏偏这时,那些等着进城的富户中,有一户人家的男主子让仆从给他的二十名护卫分了饼,两人吃一张。
言清漓呆愣愣地看过去,周围的流民也都从他们两人身上收了视线,纷纷转头盯着那些护卫手里的饼。
官兵就在前头,身强体壮的打手护卫根本不怕这些鸟面鹄形的流民来抢,就明晃晃地在进城的队伍里撕着吃了起来。
陆眉见她目光向往,问到:“想吃?”
言清漓连忙摇头,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余光却瞥见陆眉在怀里摸索半晌,最后居然摸出几块碎银子来。
她立刻双眼放光,又激动又恼火:“陆青时!你怎么还有银子!不是早都用完了吗?”
想必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讯问的语气就像是个发现自己男人居然敢藏私房钱的小媳妇。
陆眉被她逗笑,掂着手中的几两碎银,思绪飘回到了大半年前:“这银子是我爱慕过的一位夫人送给我的,我一直私藏在身,舍不得用。”
言清漓没想到这几两破银子居然还有个暧昧的由来,忽然也没那么想吃饼了。
她瞥了陆眉一眼,埋头嘀咕道:“无耻,有夫之妇你也不放过,还有你那是什么眼光,与你勾搭的妇人竟如此小气,才送你这么几两碎银子。”
她在脑中将盛京各家年轻貌美的妇人过了一遍,也猜不出到底是谁这么抠门儿,好奇得厉害,忍不住问:“到底是哪家的夫人?我可识得?”
能让陆眉这浪荡子藏着几两破银子在身上的,会是谁?
陆眉混迹风月场多年,如何听不出她这是拈酸吃醋了,有惊又有喜,听她居然还说人家小气抠门儿,眸中顿时充满笑意道:“认得是认得,不过,她如今已经和离了。”
“和……离?”
言清漓话音顿住,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那时她尚是裴家妇,有一日回裴府的途中给裴冲买鸡油卷儿,商贩都不卖给她,说是被些公子哥给包圆了,后来发现是陆眉与他的一众友人。
原本那会儿她与陆眉已经形同陌路,可他忽然开口送了她两包,她不想欠他的,便隔空扔了把银子过去……
哦,原来是她啊。
陆眉说“爱慕”那位夫人,这岂不是在变相对她表达心意?
她脸色慢慢转红,抬眼看向陆眉,似是在向他确认。
陆眉神色复杂,有些不敢直视她,也不再继续接话,只将她凌乱的发髻又揉乱了几分,攥着银子起身道:“我去换张饼回来。”
言清漓顶着满头乱发,看起来与那些流民更加融洽无间了。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风流多情的陆大公子,居然贴身藏着她随手扔出去的几两碎银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呐。
正面红耳热着,忽然有两名官兵拿着画像在流民中比对起来,言清漓一惊,扭头去寻找陆眉。
陆眉也看到了这一幕,且不仅言清漓那边的两名官兵,还有别的官兵也在其他流民中搜查。
此时逃走必然引人注目,言清漓急中生智,急忙挪蹭到旁边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将人家抱着的男婴抢到了自己怀里,怕那小姑娘喊叫,她忙柔声安慰:“这是你弟弟吗?姐姐原来也有个这么大的孩儿,只是夭折了,看到他我便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孩子,你放心,我不走,就是喜欢的紧,想帮你哄一哄他。”
她抱着男婴摇晃,做出一副哄睡的模样,又朝陆眉暗暗摇头,示意他不要现身。
好在那小姑娘听话没吭声,脸颊瘦瘦的,便显得眼睛尤为大,她睁着双微凸的眼睛看向言清漓白皙的手,又低头看她自己黑乎乎生满了冻疮的手。
陆眉见她机灵,便混在富户的仆从中没动,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她那边。
那两名官兵想必是时常出来巡查,已经烦了,动作慢悠悠的,一眼看过来,见他们这群人里大都是老弱病残,查的也就不那么仔细,本来都要走了,最后又瞥见言清漓在树后低着头,身形像是年轻女子,就又想过来。
言清漓身子骤僵,远处的陆眉同样紧张,已经奔着她来了,言清漓身边那个小姑娘忽然扑到她面前,脆生生喊了句:“阿娘,还是我来哄弟弟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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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盼福
两名官兵顿住脚,其中一个不耐道:“我说是个村妇你还不信,瞧吧,女儿都那麽大了,再说陇西都什麽样了,逃犯来了都得饿死,走了走了,早回去说不定还能捞两口肉汤喝。”
另一个又瞅了眼手中画像,画像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听说还是高官之女,怎么看都与拖儿带女的乡野村妇不沾边,又见言清漓不住敵掩唇咳嗽,两名官兵更是嫌恶,bzm生怕她有病,过去会将他们给染上,骂骂咧咧地转头走了。
言清漓僵硬的身体终于松缓下来,旋即感激地看那个小姑娘:“为何要帮我"
小姑娘不以为意,操着陇西口音说道:“不帮你你也会被抓走的。”
“也”
小姑娘点点头,双颊皲裂发红,鞋上还破了口子,露出冻烂的脚趾头,她伸手去戳那瘦得像只大耗子的男婴的脸颊:“俺们村中的婶子阿姐们一个一个都没了,阿娘说,她们是被官兵给抓走的,你长得好看,肯定也会被抓的。”
她将脸都抹成这样了,哪能看得出美丑不过是因为她没有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不像这些流民从里到外都狼狈罢了。
方才没细看,听小姑娘这么一说,言清漓朝周遭看过去,才发现这群流民真得就只剩下一帮爷们,一个个都低头耷脑的没有生气,衣衫褴褛,仿如乞丐。
只要流民不闹事,官兵只会驱赶,平白无故怎会抓女子?想必那些女子都是被山贼掳了去,只不过这小姑娘的娘不忍将实情告诉她罢了。
言清漓在心中默叹一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笑起来,门牙下有个豁口:“我叫阿福,十三了。”
“阿福?这是你的乳名吗?”
阿福摇头,说她爹嫌她是个女儿,没给她取过名字,阿福这个名字是她娘给取的,盼她以后能有福气,嫁给好人家。
十三?看这瘦小的身量,还以为她只有十岁。
言清漓问询后得知,阿福这群人是从陇西大山里一个叫陈家村的地方来的,村里人细扒起祖谱来,人人都能攀上亲戚,故而都姓陈,陈家村遭灾,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收成,官府根本不管那么个山中小村,当然,想管也没功夫管,今年村庄又叫流寇给踏平了,村里剩下的二十几口人就只能跑出来,至今已经流浪小半年了,人也只剩下十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