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有时匆匆路过,回头张望那些无人问津的尸首时,不禁会想他们都是谁家的亲人?又都是谁家的孩子?又或者,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从前她觉得,她的家人惨死在阴谋之下,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是这天底下最悲惨痛苦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慢慢不这么想了。

这些饱受战乱之苦,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

……

日日疲于奔命,衣食住行都不比从前,甚至堪称艰苦,言清漓心志再坚韧,身子骨到底不比男儿,即便陆眉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她,她还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陆眉听到她在车厢里轻声咳嗽,想是怕他听到,咳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陆眉手中缰声又勒紧几分,催促马儿快行,风雪打过来,他眯着眼向身后道:“前方就有个村子,很快便到,你再忍忍,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脚。”

言清漓忙应声,立刻收拾东西。

她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幅结实的体魄。

陆眉这一路比她吃的苦头更多,好吃好用的都给了她,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日日坐在外头驾车。

而她整日裹着厚衣厚被坐在车内,却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个拖累。

若是陆眉一人快马,定然不会这般辛苦。

今日下大雪,积雪太深,马也又饿又累,临近村口时就跑不动了。

言清漓收拾妥当后,一开门就见陆眉正拉着马车走,她连忙下车帮他,脚才一沾地,就被陆眉抱起来扔回了车厢,气得她又探出身子喊道:“一点风寒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

说着,就又要下车帮忙。

“乖,回去,就到了。”

陆眉回头笑笑,将她又给推了回去。

大风呼嚎,透过车门的间隙看出去,言清漓看到他低着头,脚步艰难,胡帽上顶满了积雪。

她习惯性地咬嘴唇,已经不是第一回心酸难耐了。

在陆眉心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终于到了村口,言清漓急忙跳下车,一月前扭伤的脚早就养好了,她四处看寻,跑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给星连留了标记。

似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生龙活虎,她回来时连跑带跳。

陆眉正含笑看着那裹得像只粽子的姑娘朝她跑过来,就见粽子“哎呦”一声,趴在了雪堆里。

他脸色骤变,急忙跑过去:“怎么了?脚又伤了?”

言清漓爬起来:“不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拨开积雪后,雪堆里竟埋着个人。

陆眉将那人翻过来,见是个瘦骨嶙峋的老汉,两人对视一眼,心想又是逃难的流民。

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老汉手里居然还攥着把斧子,不远处雪中还半埋了只筐子,并且言清漓掐了脉,发觉此人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

“兴许是村子里的住户,出来劈柴时晕倒的。”

陆眉将那老汉扶上了马,进村后,才发觉这里其实也是一处荒村,七零八落的屋宅间,只有一户门前的积雪比别家的薄,应是有人清扫过,想必就是这老汉家了。

这样的老人家不在少数,大都是不舍得离开祖屋,守着家宅听天由命的,他们之前也遇到过。

陆眉将马栓在院中避风的棚子里,把老汉背进屋,放在一张由旧门板搭成的床上,盖好棉被后看了一圈,家徒四壁,连根火烛都没有,炉灶里的木柴也早烧干净了,米缸也不出意外,空空如也。

他又拿着斧子出去砍了些木柴回来,火生起来了,房中亮了,也暖和多了。

陆眉搓揉老汉冻硬的四肢,言清漓将银针在火上烤过,在老汉的几处穴位上都施了针,想刺激他醒来,可是这老人家丝毫没有反应。

并非她舍不得用药,而是这种在外头冻僵了的人,身子骨八成都冻坏了,能不能活过来只能看命,况且她带出来的丹药本就不多,需得防着不时之需。

不仅丹药稀少,他们的食物与银票也所剩无多,之后还有许久的路要走,一想到这儿,言清漓就有些愁。

见另外一口缸中有水,她取碗煮了水,坐在火炉边烤饼。

饼冻得又干又硬,在火上烤了会儿后,她掰成两半,自己留了小的,将稍大那半给了陆眉。

可是陆眉却趁她转身端水之际,将两块饼又给调换了。

草草吃过东西后,那老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言清漓心里明白,这老人家怕是挺不过来了,可还是本着医者仁心,又为他施了一回针。

之后,陆眉盛雪回来,化水烧开,两人分别去厨房简单洗了身,又清理了火炉附近,准备打地铺过夜。

这一切都做得轻车熟路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去马车上抱出棉被,一个忙着铺干草。

就在这时,陆眉忽然转身拿起水碗,泼灭了炉火。

房中霎时黑暗下来。

言清漓不明所以,刚要问,陆眉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个月来都时时紧绷着,她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妙。

很快,寂静到只闻萧萧风声的黑夜中,就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第三百二十九章你好像变了(开头少截第一句:“贼恁娘的!就是个荒村!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