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漓昨夜睡的并不安稳,不知是夜里太冷,还是因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早膳后,她正与胡大夫清点药材,裴澈便遣人过来,说是已命人挖回毒谷中生长的草木,请她去查看。

想着也到了他该换药的时辰,言清漓便提了药箱过去。

“本帅的伤势,无论谁人问起,都请女史回答毒入骨髓,有性命之危。”

裴澈裸着上身坐姿端正,言清正在他背后换药,闻言诧异问道:“为何?有我在,将军的伤势已在好转。”

说完她便立刻反应过来,这许是裴澈的计谋。

叛党被堵在天山之中死守不出,唯二的两条出路也被他派人堵了。

可叛党一日不清,他的人马便得一直守在此处,可此时若他“伤重”,叛党们定会孤注一掷,倾巢出动,届时再将其一网打尽便十分容易。

果然,裴澈道:“障眼法罢了,还请女史保守此秘密。”

悠关整个定州城与附近城池百姓的性命,言清漓不在这种事上含糊,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想到他看不到,又温声道:“下官知晓了,请将军放心便是。”

营内安静下来,只闻身后瓶瓶罐罐轻轻碰撞的声音,许久后,言清漓以为他不想再说话了,正要主动说些什麽,便又听他忽然道:“不知言女史在军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不便之处,尽可提出。”

言清漓淡淡浅笑:“没有不便之处,一切都好。”

这回答令裴澈颇为意外。

既她不主动提,那他便只能直说了。

“听闻言女史昨夜去汤池沐浴被燕召惊扰,若他有莽撞之处,本帅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他今早得知这个消息时,他那侄儿正好过来请罪,恶狠狠的说了几个不守军规私出营房的定州兵姓名,其中也包括他自己,请他一定要严惩,最好打上几十军棍以儆效尤,令底下人再不敢违反军规于夜里去汤池。

还语出惊人的道汤池过于简陋,将士们不宜在寒冬里泡冷水,容易受寒腹痛,不利作战,不厌其烦的劝说他命人去修个能烧水的灶炉。

他就知道这位言三小姐一出现,裴凌便开始犯浑不正常。

“此事是本帅疏忽,今后我会命人每日送水去你房里,言女史不必再为沐浴之事烦忧。”

言清漓并不意外裴澈这么快便知晓此事,她在他身后扯了扯嘴角,剪开一段干净的布条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她站起来一圈圈给他包扎。

她今日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束袖褶裙,虽衣袖不会垂在他身上,但她围着他绕来绕去的,周围飘满了她身上浅淡的药香。

类似的香气若出自楚清,裴澈只会觉得芳香馥郁,可出自于旁的女子,他便屏息皱起了眉。

言清漓故意绕到裴澈面前,双手忽然从他腋下穿过,将布条从他背后绕到胸前,发梢扫过他赤裸的胸膛时,细痒的令裴澈浑身一僵。

这姿态乍看就像是她扑在了他胸前搂他,一旁肃穆而立的铁衣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

裴澈额角青筋鼓动,一把擒住了言清漓的手腕。

他神色冰冷,目光像在看一个敵人。

“言姑娘,我敬你救过冲儿一命,对你礼待有加,可你三番两次蓄意接近我,到底安了什么心?”

他将言清漓推了一个踉跄,冷声道:“今后本帅换药之事由铁衣来做,言女史只需专心研制毒雾解药即可。”

起初裴澈对言清漓印象尚可,大方心善,不拘小节,虽救了冲儿后她狮子大开口的狠宰了他,但也算理所应当。

可自从她私下里避开苏凝霜若有似无的勾引他,他便心生厌恶。

她不是与苏凝霜姐妹相称吗?她这是做什么?对自己好友的夫君心存绮念?

倒是没想到她们是同一种人,均是表里不一,心怀叵测的女子。

言清漓的确有被裴澈这冰冷凶煞的眼神震慑到。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神情。

她记忆中的裴澈,目光是发光与专注的,是爱恋与怜惜的,是独占与深沉的,哪怕在故意逗她时,也是狡猾与含笑的……

而今,他却用痛恨与厌恶的眼神看她。

没来由的心口一痛,面上却一片平静,她揉着手腕道:“清漓离开盛京时,苏姐姐曾托我带句话给将军”

“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还望夫君天冷加衣,保重身子,妾身与冲儿等着你回来。”

她漂亮的眸子里布了一层湿润的雾气,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恨意与嘲弄。

“裴将军与姐姐情深几许,着实令我好生羡慕,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得到将军这样一位专情的郎君呢?清漓也不过是俗人罢了。”

铁衣面无表情的脸皮下早已震惊到扭曲。

这言三小姐也忒胆大了,这是在赤裸裸的挖墙脚吗?

裴澈冷哼一声,嘲道:“武英侯府已有一位世子妃了,言女史这是不介意与人为小了?”

言清漓的指甲扣进掌心。

若是她心爱的男子娶了她还纳妾她当然介意!

可她的爱早随着楚清一起死了,况且权宜之计又有何不能忍得?只要裴澈肯接纳她,她就有本事将苏凝霜从那位置上弄下来!

她目的只是拆散这对奸夫淫妇,令苏凝霜痛不欲生!

得到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