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还真是做不到,想想便有些恶心。

“小世孙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日后若想调理好他的身子,确实需得用些名贵药材,既世子慷慨,那清漓可就直说了。”

虽是武英侯府有求于人,但一般人听到裴澈方才那番话最多也就是客套的应下,等真有需要时再提上一提,绝不会当场就顺坡下驴直言自己要用什麽,这么突兀着实有些不合惯常礼数。

裴澈倒并未对言清漓这番厚脸皮的行为有什么想法,只是察觉到她似乎在借机与他多说话时而微微蹙了下眉,他招来一个小厮上前听着。

“言三小姐但说无妨,子阳这就命人去准备。”

言清漓在心中冷哼一声。

苏凝霜的儿子她自然不能白救,不让你们武英侯府大出血一回怎么行呢?

“我需要百年野生佛手参、雪域高原的冬虫夏草、极寒之地的千山雪莲、东海自然生长的七寸海马、千年何首乌……”言清漓一口气停都不停的说了二十几样极其名贵又难寻的药材,还有十来种中等却又昂贵的药材。

末了,还补充了一剂猛药:“小世孙的身子先天体弱想必世子也清楚,他需每日服药,所以,我方才所说这些药材统统需要上百只,嗯……应当够他一年的药量了,少一样,我都没把握将他彻底医好。”

武英侯府那个小厮越听下巴掉的越大,这……给皇上也不需要用这么补的药吧?再说这些药材似乎也不能用在一块吧?

饶是他这个不懂医理的下人也知道赤石脂是涩肠止泻的,而大黄和麻仁则是润肠通便的,这不是相冲吗?与他们小世孙的伤势有何关联啊?

还有那七步蛇蛇胆与黑尾蝎的尾巴一听就是毒物!这……这是治病还是害人啊!这言三小姐当真不是在趁机敲诈吗?

裴澈眼角轻轻抽了抽,他这才正眼看向眼前狮子大开口的女子,不知为何,这种古灵精怪故意戏弄人的神态竟让他再次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怎么?世子可是觉得有什么困难?”

那女子神情真挚,含着几分关心的看了过来,眼神中颇有对武英侯府实力怀疑的意味。

很熟悉,又很怀念的感觉。

片刻后,裴澈才沉声开口:“子阳会尽力找齐这些药材。”

言清漓见他竟然真的应了这刁钻至极的要求,只为了医好他与苏凝霜的儿子,这一瞬,她立即涌上几分疲惫感,神情也不由染上冷意,福了福身敷衍了一句便快速转身入府。

她怕再听他多说几句就无法维持表面这份平静和善了。

“等等。”

言清漓深吸一口气,转身淡道:“裴世子可还有事?”

想到她离开时邁过青石板的一幕,他怀疑的问道:“言三小姐之前可有去过裴府?”

言清漓不知他为什麽忽然会这么问,不过作为“言三小姐”,她今日的确是第一次去裴府,想了想,她摇了摇头道:“不曾。”

裴澈定定看了她半晌,直到那张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庞有些微冷,而言府的管事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这番对视已经有些逾距时,他才收回目光,歉意的道了声“失礼”。

转身后他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为自己方才忽然生出那种希冀感到一丝荒唐。

即便有些相似之处又如何,她也不是她,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她。

0109第一百零九章清心寡欲?

苏凝霜继续温温柔柔的劝着:“冲儿,不喝药便不能早日出去玩,难道你不想随父亲去军营了吗?”

缩在被子中的男童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抿了抿,但仍是没有张开嘴喝药。

言清漓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裴府的婢子进去通传,苏凝霜赶紧用帕子拭了拭泪,起身迎了出来。

“凝霜姐姐,冲儿不肯喝药吗?”言清漓娥眉颦蹙,状作关怀。

苏凝霜轻叹一口气,向房内看了看,眉目间满是愁云,“是啊,前两日是他父亲来了才勉强喝了些,今日世子爷还进宫未归,他便又不肯喝了。”

对于裴冲醒来后愈发亲近裴澈,且裴澈也因此对裴冲关心多了起来这件事,苏凝霜是十分欣慰的,可唯一令她心生不安的,是裴冲却反而开始对她这个娘亲疏离起来。

只是她暂时还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那件事她做的万分谨慎,下去安排的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心腹嬷嬷,那后厨婆子也已经因失职而被当场杖毙,她也敢确定冲儿当时什麽都没看到。

想了两日,她只能暂且认为如太医所言那般,冲儿是受了惊吓才开始有这些反常的行为。

言清漓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后才进去为裴冲开始今日的施针。

裴府中人都已知晓她就诊时不喜身旁有人看着的习惯,苏凝霜的管事丫鬟早早就将房中的下人们都遣了出来,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里面伺候。

言清漓慢条斯理的净了手,又焚上了安神香,将银针当着那个正用一双幽怨眸子盯着她看的孩童的面,在火烛上一根根慢慢烤过后,才淡淡的将眼神瞥向他。

哪里还有面对他娘亲时的亲近含笑?满目冷光比那针尖还锐。

裴冲向被子里缩了一下,不过那只能张开一半的眼睛仍就一眨不眨,如一头机警的幼兽。

出乎人意料的,是他忽然说话了。

“是你将我救活的吗?”因几日未开口,裴冲稚嫩的嗓音无比干涩沙哑,但不难听出其中小小的不满。

言清漓先是微微挑了挑眉,随后向后头扫了一眼,见青果正带着那裴府丫鬟在帘子后头配药聊得正欢,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声音,她才坐下诊脉,冷冷道:“武英侯府的小世孙就是这般礼教吗?虽说我年纪不算大,但你娘亲唤我一声妹妹,按礼数你当唤我一声清漓小姨才对。”

裴冲也自知无礼,听到这无波无澜的斥责更是习惯性的低下头红了脸,只是他脸上都是伤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虽为自己的无礼感到羞,但动作上还是在微微挣扎,不太配合诊脉,言清漓则毫不留情的拍了他掌心一下。

“乱动什麽?”

裴冲显然愣了一下。

虽说他的性子唯唯诺诺,但毕竟是小世孙,裴府中除了他娘苏凝霜用戒尺打过他外还无人敢对他这般不敬过。

虽说刚刚手心挨得那下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疼,但那打他手心的女子目光却十分冰冷,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普通小孩,根本不将他小世孙的身份当一回事,他顿时涌上一层怯意,不敢再乱动了,而是微微耷拉下唇角,有些委屈的别过头极小声的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为我治病。”

他依旧变成了一个怪物,下人们都害怕看他,母亲也从未喜欢过他,甚至还……裴冲觉得眼睛周围的伤口开始沙沙的疼,想伸手揉,却又怕再被打手心而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