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过后是晚间新闻,电视荧屏在漆黑的病房中发着淡蓝色的光。这一整层的病房都已经被空置出来,前前后后有六个保镖守住了走廊两端的两个出口。病房里只有新闻播报声和外头传进来的雨声。
贺亭抒靠在枕头上,轻轻动了动手腕上的束缚带。
“据xx新闻,根据xxx关于巡视工作统一部署,二十////届xxx巡视的15个巡视组陆续进驻xx单位。今日中///央第六///巡视组进驻平江,xx动员会召开,平江市///委书///计常文遇主持会议并发表……信///访受理方式为……邮政信箱:东湖路A134号邮政邮箱,电子邮箱……”
电视里的主持人正报道着本地新闻,贺亭抒抬头看向电视中的画面,按动遥控器跳到了戏曲频道。
戏曲频道正在播放锁麟囊,薛湘灵端坐在花轿中训斥小丫鬟。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保镖抬手为她打开门,房间内的灯也随之亮起。贺亭抒按着遥控器的手一松,被束住的手抓住了病房的栏杆。
贺亭抒的脸被蓬松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还有一点血色,像一支即将枯萎的玫瑰。芜茵在原地站着怔了几秒才上前,她对上她转过来的脸,贺亭抒的手掌便猛然一抖,声音从干涩的喉管里冒了出来。
“茵茵。”
芜茵低头,酸胀的眼睛仿佛在瞬间被风沙迷住。她坐到床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握住她的手,从包里拿出了自己做的巧克力饼干。她无视了那只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声音停了停。
“亭抒,这是我做的饼干,你尝尝,”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轻轻碰向她的唇,“贺知延说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放太多糖。你尝尝味道可以吗?”
薛湘灵的声音犹如黄莺鸣声婉转,贺亭抒嘴唇动了动,含住她递来的饼干。
“亭抒,等你出院以后,我再做别的给你吃,”芜茵想起什么,从包中又拿出一份小的菜单,“上次你说你爱吃的菜,我都记下来了,等到你出院……”
“茵茵。”
她的话被贺亭抒轻声打断。
贺亭抒咽下口中的饼干,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卡片。束缚带影响了她的动作,她有些艰难地握着卡片靠近芜茵的手,缓缓地勾起她的手指,将卡片塞到了她的手里。
“茵茵,这里面的钱是我一部分积蓄,和我妈无关,和贺知延也无关。”
由于束缚带的作用,她无法靠得她太近,只能用手指轻轻蹭着她的掌心。
“你拿着这些钱,如果有一天你想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尽情地做吧,”她声音缓慢又平静,手指按向她的掌心,“这是我答应纪珩的,我答应他,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困难,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芜茵的手掌勾着她的手指,像交缠的绳索一般收紧。在别墅时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别怕,现在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芜茵眼睛一酸,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反过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亭抒,你听我说”
她张开嘴,病房内的灯光却在此时忽然熄灭。
整个十七层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133章 | 0133 呼吸
门口的保镖立刻转身用手电照向病房内。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男人指了指走廊尽头,示意另一个保镖过去,自己则回头紧盯着病房内的动静。漆黑的走廊内只有保镖迅速跑动的脚步声,,芜茵不知为什么心中一紧,紧接着门外便传来肉体倒下的闷声。
她转身挡在贺亭抒身前,抬头看向病房门口。
男人推着轮椅撞开了门,手电筒的光线映出他帽檐下的脸。
贺亭抒的心脏猛然一颤,她显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她看着他快步走上前,喉咙里仿佛咽下了无数根针。方序意走到她身前摘掉帽子,低头看向她手腕上的纱布,通红的双眼近乎掉下泪来。
“亭抒,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咬紧牙关,手中哆嗦了一下,手掌中的小刀迅速而准确地割破了束缚带。贺亭抒得到自由的右手抓紧了床上的栏杆,声音微微发抖:“你干什么?”
“带你走,亭抒,我带你走。”
他像是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划破束缚带后低头收起小刀,将贺亭抒抓着栏杆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保镖肉搏的声音,芜茵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方序意将贺亭抒的手指掰开,俯身将她抱起。
“你放我下来,”贺亭抒的手指克制不住颤抖,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跑不掉的,医院门口还有我妈的人,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没事的,亭抒,有我在呢,”他的声音快速而坚定,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犹豫,眼泪却掉到她手腕的纱布上,“外面现在有我的人,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亭抒,你看着我,我以前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走吗?”
贺亭抒仿佛一只发条卡住的老式玩偶,她怔怔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十四岁时,一个她看不上的私生子悄悄地藏在窗帘后面,告诉她终有一天他会带她走。
她从来没有认真过,只当是一句玩笑话。
“亭抒,巡视///组已经进驻平江了,只要离开平江再提交你的举///报///信就好,“方序意低身将外套披到她身上,伸手碰起她的脸,语气近乎恳求,“别怕,亭抒”
芜茵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闻言立刻蹲下身子快速地给贺亭抒穿好袜子和鞋。走廊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贺亭抒抓在栏杆上的手微微一松,方序意推起轮椅,飞快地将她推出了病房。走廊内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贺亭抒克制不住地深吸一口气,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眼前是漆黑却自由的雨夜。
她太讨厌平江的天气,总是阴雨不断。
可是现在有人要带着她冲进这片雨里。
车子停在门口,方序意动作迅速,将她从轮椅上抱进副驾驶座中。他绕到驾驶室上车,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入雨夜中。身后传来车子的引擎声,贺亭抒回头看,保镖的车已经紧跟着开了上来。
车轮碾过水坑,溅起一片水花。车子犹如离弦的箭扎向前方的道路。方序意看了一眼后视镜,再次提高车速。东湖大桥上一片空旷,他目视着前方的路,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贺亭抒的手。
他手心带着雨水,整张脸上挂满了雨珠。
前方的路仿佛在无限的延伸,大桥上的一切景物都被漆黑的雨夜吞没,只有不断溅起的水花。东湖公园就在前方,他红肿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路,飞速驶过的车子仿佛劈开雨夜的斧子。
贺亭抒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她反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方序意的胸口猛地震了震,他侧头看向贺亭抒,脚下踩紧了油门。
身后的车辆紧追不舍,车内的保镖打开了窗子,伸出去的右手握紧了手中的枪。高速行驶下的车子轻轻一震,副驾驶座上的人扣动了扳机。枪声被大雨的声音盖过,一旁开车的女人惊恐地放缓了车速:“你疯了?贺总说不能”
“林董的意思是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平江,”男人握紧了枪,声音定了定,“你听清楚了吗?”
第一枪没能打中车身,方序意猛地打过方向盘转下了大桥。东湖公园的空地上,直升机螺旋桨的噪声混在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方序意将车开进小路,靠近了直升机附近,一脚踩下了刹车。
直升机上的男人跳了下来快步跑到了副驾驶座前将车门打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方序意绕到副驾驶座旁抱起贺亭抒,将她推着向男人身边往前走。脚下的路被雨水冲刷的无比泥泞,车灯照向直升机,随即又是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