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海棠说道:“据说玉京皇后的一头金发灿若流金,画师在玉京那儿找不到这个颜色的颜料,就来了金月找,谁知路上遇到不长眼的匪徒,身上的行囊连同皇后的画像都被抢走了。”
说着,戚海棠打开了手里的画卷。
画卷上是一个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的女子,容貌明艳美丽,身后是一树盛放的杏花,两相对比,竟不知人与花哪个更娇艳。
这些临摹的民间画师有些本事,动作神态都十分传神,羽落清看着画卷中女子的脸庞,不禁微微一怔。
一头金发,容貌明艳,这样的特征十分鲜明,羽落清立刻想起了在风生水起崖崖底遇到的那个年轻女郎,当时这个年轻女郎晕倒在玉摇光身边,一头漂亮的金棕色发丝铺在山洞里的黑色石头上,飘羽她扔出去之前还探了一下这个年轻女郎的鼻息,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
羽落清记得很清楚,那个年轻女郎不止头发是金棕色的,眼眸的颜色也十分特殊,比头发更浅一些,如品相上乘的淡色琥珀。
画卷里的这个女子依旧是金棕色的发丝,只是颜料不够上乘,画不出那头金发的美丽光泽,但她的眼眸是棕褐色的,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眼珠颜色,和羽落清看到过的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根据相貌和她的头发,也足够让羽落清认出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女郎。
真是想不到,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女郎就是玉摇光心里的女子,羽落清面色复杂,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情绪。
明明已经让飘羽把他丢了出去,在那样危机四伏,毒虫遍地,满是瘴气的崖底,这个女子明明该死去才是,怎么就好端端地活了呢?
她是长得不错,但容貌也并不能艳压群芳,玉摇光那样挑剔的人,她怎么就入了玉摇光的眼,还让她做了皇后呢?
她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重生后的每一件事都超出她的预计,越是向上努力攀爬,结果越是不如人意,到如今,希望落空,前功尽弃,满腔努力付诸东流。
恨啊。
等戚海棠走了,羽落清的手脚依旧是软的,芜菁把门一关,她便跌坐在地上掩面低泣。
芜菁跪坐在她身边,也是一脸凄然。
到了天黑,两人换了太监的衣裳,带着令牌和金银细软出了门,月扶疏给她的权力足够大,守卫听说是给小太岁办事,又拿了宫里的令牌,便恭恭敬敬地让她们出了皇宫大门。
出了皇宫,芜菁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公主,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羽落清也十分茫然,她抬头往上看,头上是一片黑沉沉的漆黑天空,低头往下看,脚下是一块块铺路的青石砖。
此时已经是秋天了,夜里风大,她被风吹得发抖,只能运转身体里那些微薄的内力御寒,芜菁武功更好些,是地鬼境的武者,此刻倒不觉得冷,只是眼下的情景实在让人心生沮丧。
还有那拿活人炼药的月扶疏,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主仆的手握在一起,一脸惨然地往前走,怕宫里的人找上来,两人都找偏僻人少的地方走,她们两个都会武功,脚力还算可以,路途中找了僻静的地方脱下太监的衣服换上了男装,又找炭粉抹黑了脸和胳膊,走了一夜后,来到了一片瓜地,地中间有个茅草屋子,两人见屋子没人,走进去睡了一晚。
羽落清受了太多惊吓,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后就从噩梦中惊醒,看着低矮的茅草屋子发呆,她又觉得冷,下意识喊道:“芜菁。”
茅草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羽落清愣了愣,从板子上坐起来往旁边一看。
芜菁不见了。
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裹也不见了。
羽落清终于崩溃了,她跑出茅草屋子,在瓜地里乱跑,一边跑一边喊:“芜菁,芜菁!你在哪?你回来!你回来啊!”
瓜地里连个影子都没有,羽落清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她失魂落魄地在瓜地里乱走,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迷茫地往前走,走过瓜地,前面是一个山坡,她爬上山坡又走了一段路,发现了一片屋舍。
她又累又渴,浑身疲惫,就朝着那屋舍走过去,沿着墙根走到大门前,才发现这是一间规模很大的绣坊,透过夜色,她看向了朱漆大门上的牌匾。
――红玉绣坊。
羽落清敲了好多下门都没人应,她蜷缩在门口,找了个挡风的位置坐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风里夹带着寒凉的雨滴,拍打在羽落清身上。
下雨了,秋雨最寒凉。
羽落清抱紧自己,意识在寒风中渐渐模糊。
吱呀一声。
朱漆大门打开了。
一柄红伞伸出门外。
羽落清眼神涣散地仰起头,伞面下,面容温婉的妇人正垂眸看她,梳着最常见的妇人发髻,只簪着几只素银簪子,握着伞柄的手掌十分修长洁白,面孔也是洁白的,眼角眉梢有些细纹,嘴唇红艳,穿着一身素衣。
朦胧的视线里,羽落清看到这个妇人勾起红艳的嘴唇对她笑了笑,像一尊低眉垂目的女菩萨。
?[291]仙药3:神弓手。
羽落清晕过去了,她的脸枕着冰冷的石阶,黑暗降临前,她忽然觉得做个绣娘也不错。
是什么时候觉得做绣娘不好呢?
好像是在那个很寻常的一天,她将细细的丝线用指甲分成六股,穿过细细的绣花针,绣花针缀着线,在空白的绣布上绘出一对戏水的鸳鸯,抬头一瞥间,穿着一身烈烈红衣的年轻帝王从她窗前走过。
那时无风,心里却生了涟漪,从此便再不能安心做一个绣娘了。
羽落清睁开眼,脑子里还是上一世住过的绣庄,眼前却是一个素色的麻布帐子,她揉了揉额头,脑子昏昏胀胀的,强撑着坐起来。
被褥和枕头都是浅紫色的粗布,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比不上金月皇宫的高床软枕,但比瓜地里的小破屋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羽落清掀开了帐子,走到窗边。
窗外是个宽阔的大院子,四周都是二层小楼,将院子严严实实地围住,院子里坐着一些女子,身前摆着绣架,正在阳光下刺绣。
“红玉绣坊。”羽落清想着昏倒前看到的牌匾,忍不住轻喃出声,她理了理头发,坐在屋子里的梳妆台上。
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但美丽的脸孔,宝蓝色的眸子和镜子里的人对视,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熄灭了,也许是贪婪,也许是野心。
羽落清苦笑了一声,推开房屋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