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凌疑指尖动了动,说:“那你算吧。”
算筹落在桌面的声?音清脆,琴师用?手指摸索着抛出的卦象,笑了一下,轻声?说:“大吉。”
付凌疑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借你吉言。”
第?二日下午,琴师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拄着拐杖往王府那边走去。
他听到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求救,听到了火烧梁木的咔嚓咔嚓声?。
热浪扑面,琴师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一会儿,随后拄着拐杖转身,肆意大笑着往金陵城门处走去。
肃王府内,火光冲天,残尸横陈,血流成河。
付凌疑看不到那些尸体最后惊恐万分的目光。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白红相?间的玉佩,往火海深处走去。
这是付凌疑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和徐应白有关的东西了。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身后的梁木被火烧得砸在地面上,付凌疑腿受了伤,胸口也有一处贯穿的伤口,他没走几步就跪了下来,挺直的脊背渐渐弯折。
“徐应白……”
付凌疑低下头,火舌燎上他的衣衫,他眷恋而又珍惜地深深吻下去,干涩苍白的唇落在温润的玉佩上。
“没事了……没事了……”
“你等等我……我来寻你……”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而后就被盛大的火焰彻底吞没。
人间
徐应白站在床边看大夫给付凌疑扎针。
他烧得实在?厉害, 徐应白和那一溜暗卫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将烧退下来,只能?把大夫又请了回来。
几个暗卫遵照大夫的指示按着付凌疑的手脚,以免扎针时付凌疑动起?来伤到自己?。
执针的大夫扎针扎得满头冷汗, 一旁的药童细细给他擦掉额角的汗水, 他斟酌片刻, 将针落了下去。
银针从付凌疑的心口处扎下去,徐应白看着付凌疑剧烈而又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而后头一歪,咳出一滩淤血。
徐应白眼皮一跳。
针在?付凌疑身上停了半个时辰,那烧总算退了下去, 大夫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道:“这烧退了就没事了。”
他又开了两贴药,徐应白接过药方, 给了大夫一袋子?钱,语气温和:“多谢大夫, 有劳您了。”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大夫接过钱, 摆手说不必言谢, 又嘱咐若还有事尽管来找他, 这才?带着药童匆匆忙忙回医堂。
仰啸堂的侍从上来给付凌疑换了一床被褥, 霰霜跟着上来, 看见徐应白苍白的脸色, 不由得道:“公子?还是快去歇息吧。”
徐应白摇了摇头,淡声道:“无碍, 再过一个时辰, 我还得去上朝。”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付凌疑,对霰霜道:“到时还得有劳姑娘照顾。”
霰霜笑了笑:“公子?放心, 我们必然会好生照顾的。”
话音落下,雅室又陷入一片寂静,徐应白推开雅室的门,到外面的长廊吹风。
他闭上眼,熹微天光投射到他的身上,透过他的眼睫,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昨日付凌疑烧高了说胡话,一声一声地全都在?叫自己?的名字,一会说他不走,一会儿说他要给自己?报仇……一会儿说对不起?,一会儿说他喜欢自己?,一会儿又让自己?再等等他……胡言乱语得那些暗卫都不敢进门,一进门干完活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付凌疑突然醒过来把他们灭口。
徐应白思及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付凌疑只有烧糊涂时露出的那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也足够自己?猜出他前世是怎么过来的。
那几年?里面,他过得不好。
那转瞬即逝坠入江海的徐应白,未能?抓住一片衣角的自己?,成了付凌疑心上永不消除的疤痕。
远处衔着远山的天际泛白,红日在?青黑的山上冒了一个头,将周边的云染上一层橘黄淡紫。
近处街坊已?经有人起?身,热热闹闹地出来摆摊子?,烟火气飘了一条街。
这就是人间。
有日月江河,山石草木,熙熙攘攘的烟火。
徐应白清透的琥珀色眸子?映照着这一切。
人间还有红尘万丈,前世今生,徐应白都未曾饮过一瓢。
他清醒自知,知道自己?不能?给什么,说不定还要将人拖下浑水去,所以从不答应别人的求爱,每一次都干脆利落的拒绝。
可是,徐应白想?,换做别人,被拒绝过一两次就死心了。
付凌疑却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执拗地要喜欢自己?。
不论?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肯放手。
徐应白还是头一次拿人这么没办法。
若说心动,徐应白想?,任谁被一个人做到这般地步,即便铁石心肠,也会有所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