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很小声说:“是你一直不想让我走。”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有很厉害的律师,像你说的,只要我敢和你提离婚,你的律师团队,就有一万种方式让我不好过……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知道我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人,所有人都知道。”

她想到和他在一起,那些商政圈子里的夫人们对她的评价。从她和他结婚第一天开始,她们就畅想着,她和他迟早有一天会分开。

她们总是看不起她,也总是在背后嘲笑她,说的怎样难听话都有。说她不要脸,用尽手段,也说她和外面女人没有两样,只知道往男人床上爬。

她不是天生脸皮厚,不知道痛,什么话都能忍。

只是因为那时候,她非常爱他。

云挽不再敢看他眼睛,垂眼轻轻啜泣:“你家大业大,我比不了,反抗不了。”

“我也耗不起。”

她的记忆快速拖回,倒退到新婚那一夜,他披睡衣,半靠在床头,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和她清点名下资产。

床铺上堆满珠宝,他并不吝啬,全部给她。

然而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和他说过。

那年新婚夜,她看他坐在那里,心里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其实是哀伤,和害怕。

从今往后,她嫁给他,就不会再有说话的权利。

他可以选择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他可以全权决定一段关系的生和死。

她只剩服从。

现在,新婚夜的画面幻灭,她担心的一切,也终于都慢慢成了真。

她唯余哽咽。

云挽哭着,轻声说:“但是栾家也,也有很厉害的律师,我不怕你。”

她不熟练地编造谎话:“他说过,要是你执意不肯,他会帮我,帮我打官司的。”

陆承风下颌线紧紧绷起,脸庞扭曲:“他帮你,他算个什么东西?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和他一起,对付我,嗯?是吗,你是要跟他一起对付我?”

她无比想退缩,但想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就还是强忍着恐惧,努力站在原地。

她没回答他话:“我们结婚三年,其实除了你对我没有感情,可是别的方面,你真的对我很好,没得挑。我算得清,所以我也不想我们真的走到那一步。”

陆承风唇线紧抿,雨水淋透他脸颊。

她从口袋摸出一张纸,展开伸到面前:“之前你拟的协议,被撕了,你说你律师忙,没有时间处理我的小事,我就自己重新写了份……你放心,我是根据你律师旧版来拟的,大致应该差不多,只是有些很细的点,我真的记不清了。”

“你律师要是后面有空,你再问问他。”

“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不然财产分割要拖很久呢。

她低着眼,失神说:“我就是想要离婚,拿到离婚证就可以。你看一遍,好不好,要是你觉得没问题,可以签字吗?”

他沉默着什么都没说,那张纸被递过去,隔着栏杆,被雨打透,他浑身也是湿透的。

是很普通的一张纸,真的是草拟的,连纸张都是小渔村的家里,已经放到泛黄的翻页纸。

她手写的,不知道写了多久,也不知道带在身上,贴身藏了多久。她的名字已经写好了。

字迹很清秀,他莫名觉得眼熟,然而一时竟也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

陆承风忽然抬手,再次将离婚协议撕成两半。他嗓音嘶哑,雨中难听至极:“我不会签的,你想要开庭,那我们就开庭,你说他律师厉害,我也想看看究竟什么本事。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答应,我绝不答应。”

纸张飘下来,落到她鞋边,很快被泥水沾透。

她愣愣地看着地面。她只是想最后留点体面,他为什么连最后一点要求,都不愿意。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你真的想跟我开庭吗?”

闹到不可开交,闹到天翻地覆。

他们婚姻本来就是场笑话了,他为什么还想满城风雨,让圈子里所有人,都再来看笑话。

可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盯着地面的碎片,看了很久很久,泪从眼眶砸下去,她突然弯腰,慢慢蹲了下去。

他神情立刻变了:“别……”手臂伸过铁栏杆,慌乱就想要扶她,然而她还是抱着肚子,执意蹲下,他也跟着蹲下。

她做这些很吃力,最后膝盖受不住,半跪在泥水里。低着头,风雨打湿弄乱了长发。

她把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字迹已经脏了,模糊得不能看了,她爱惜地擦了擦,把脏水抹去:“和你结婚这三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一直都顺从。哪怕有时候,有些事,我觉得不舒服,我都很少和你说。”

“可是现在要离婚了,我还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她顿了顿,似乎想起要说的话,“上次在小渔村,你问我恨不恨你,当时我没有明确回答你。”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攥住她胳膊的五指开始发抖。

她很平静说:“我现在告诉你,我很恨你,真的恨你,非常非常恨你,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我爸爸病了,我缺钱,而你正好能给我这么多钱,我根本就不会嫁给你。”

“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人,真恐怖,你知道吗,你真的脾气很差,你控制欲也很强。你送我的东西,没有一样我喜欢,只有你自己喜欢,你帮我选的沐浴露和衣服,也只有你自己乐在其中。”

“要不是你真的给我很多钱,我是不可能容忍你那么久的。”她努力放缓呼吸,“你自己没有想过吗,你这样的人,谁会爱你,谁会真的看得上你。说实话,虽然你从没有问过我,孩子是不是你的,但是我真的宁可不是。”

暴雨更烈,道边的树都被摇得沙沙作响,云挽不知道为什么,半跪在那里,竟然也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