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扬声器里传来秦川不失时机的回答:“是的,看美剧比较快。”
余队&魏副局:“……”
秦川笑吟吟道:“新婚快乐,严?l,祝你跟江队百年好合。”
严?l还没来得及反应,江停冷冷道:“我会记住你是怎么毁了我的婚礼的。”
明显江停段数比较高,这次秦川没能准确预测到镜头外的反应。
“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离境的,也许在你们看见这段视频的同时,我的图像已经发到了西南各海关港口。但那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早在建宁市局工作的十来年间,我已经在黑暗的世界里编织出了一张足够大的关系网,如果有一天我能取代黑桃K,这张网将成为我日后道路的第一块基石;如果我不幸事败,它也足够掩护我全身而退――尽管只是全身而退而已。”
“我年少的时候,曾经有好几年时间,被执着的复仇欲占据了绝大部分情绪。后来这种感情变得相当复杂,让我一度分不清那个站在你们的队伍中发誓对警徽忠诚的自己到底只是逢场作戏,还是过滤掉所有杂质后真正的灵魂。”秦川望着镜头,有好几秒钟时间没有说话,然后他叹了口气:“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天在瑶山的举动是我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还是最聪明的。可能兼而有之?但毫无疑问那应该是改变了连同我在内很多人今后命运的一刻吧。”
室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天第二次爆炸前放弃逃跑,转而拼死阻止杀手金杰的行为。
半晌才听魏副局忿忿又别扭地哼了声:“答案显而易见!你最好别再有这样的疑惑了!”
“离开建宁后,我去了缅甸,辗转又去过泰国和老挝。相对建宁来说,这半年多的生活堪称颠沛流离,但所幸我在最顺利的日子里就为最艰难的时候做好了准备,所以虽然躲躲藏藏比较麻烦,但也还算过得去。至于接下来要去哪里?这个问题别说警方,连身为通缉犯的我自己都无从得知。尽管我也很希望有一天能戏剧性地出现在老朋友们面前,亲切友好地叙完旧然后再飘然而去,但你们大概更希望我能乖乖回来束手就擒吧。”
秦川戏谑中又带着微微苦笑,面对镜头摊了摊手。
“很遗憾我不能。我只能发誓在此生结束之前,再也不踏上西南大地一步,今天隔着人群的庆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安静的房间里,许久才响起叮的一声。
那是严?l将茶杯轻轻放在了桌面上,碰撞轻响掩盖了他那声飘渺的叹息。
“不过,你们的工作还要继续――”突然秦川语气一转。
“黑桃K被击毙了,很多连江停也不知道的组织内部核心事务从此便成为了秘密,其中包括他与几位主要买家的联络节点和交易方式。‘蓝金’在北美、墨西哥的泛滥和一座网络虚拟交易平台脱不开关系,相对于老派的吴吞来说,黑桃K更信任被全球无数个数据中转节点一层层保护起来的交易通道,仅仅在‘蓝金’打进北美市场的第二年,他就通过这种交易方式,迅速积累了价值一个亿美金的电子货币。”
“我曾经有幸获得过――或者说是窃得过登陆密匙,然而当我逃离建宁后第一时间登陆查看时,发现黑桃K的交易通道已经被平台强制下线,随后转移到了另一位匿名供货商的手中。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系统显示的离线时间是瑶山行动的第二天,更准确地说,是黑桃K被击毙后的五个小时内。”
刹那间吕局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胖脸上神色剧变。
严?l和江停同时望了彼此一眼。
“深海中潜伏着庞大、复杂到难以想象,且从不为世人所知的犯罪集团,黑桃K仅仅只是其中之一,罪恶的海沟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深邃,”秦川顿了顿,说:“这条征程还很漫长,而我已经不再是公安队伍当中的一员了。再见,我曾经的兄弟,我会永远发自内心想念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一如我对吕局、魏局、严?l、尤其是方队所怀抱的深深歉意;一如我怀念那段在阳光下出生入死的忠诚岁月。”
他最后微笑了一下,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渗透出一丝难以辨认的伤感。
“再见。”
屏幕渐渐变黑,沉默笼罩了每一寸空间。
方正弘别过脸,强迫自己咽下满腔百味杂陈:“这小子……”
话音刚落,屏幕骤然转亮:“PS。”
所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只见秦川面无表情地:“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很讨厌江队,所以我刚才说的每一个人里不包括他,望周知。”
“……”江停瞪着迅速转黑的手机屏,在众目睽睽下嘴角抽搐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他是Drama Queen吗?!”
?
严?l所期盼的洞房花烛夜最终被搅合成了省厅内部紧急跨国会议。深夜,当地警署警车终于散去,吕局他们也结束了跟刘厅的视频对话,严?l一脑门官司地回到酒店套房,刚推门就听见细微的鼾声从沙发方向传来。
他要开灯的手一顿,轻轻走上前。
月光从落地窗帘外透出微许,映照在沙发扶手上,勾勒出爱人熟悉的侧脸。江停一手撑着额头睡着了,薄纱般的微光从乌黑的眉角往下,滑出脸颊优美的线条,乃至于微微张开的嘴唇;也许是因为室内暖气足的缘故,那唇角色泽鲜红柔软,仿佛很好亲吻的样子。
严?l出神地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唇缝,还未往里深入,江停蓦然一动,醒了。
啪!
江停拧开沙发边的台灯,裹着温暖柔软的米色羊绒毯支起身,睡眼惺忪地:“回来了?”
这么家常的语气,不像是今天刚交换婚戒的新婚小俩口,倒像是过日子一般。严?l眼底不由涌上笑意,紧紧挤着他坐下,江停把毛毯分了一半给严?l盖着,小声问:“怎么样了?”
“关于黑桃K利用匿名网络建立交易通道、以及更多网络犯罪平台浮出水面的事,省厅已经上报给了公安部,估计是要联合网警和情报部门立案侦查。至于秦川本人,只能调查各大海关渡口慢慢看吧,刘厅也没什么好办法。”
“还能找到吗?”
“谁知道呢。”
江停轻轻一哼,没吱声,严?l知道他想说但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没问题,等抓到秦川之后先把他捆起来送你严刑逼供一个星期……”
江停忍俊不禁,笑道:“是的,不能放过那个破坏我们婚礼的混账。”
严?l也笑起来,起身去套房吧台边悉悉索索,片刻后端着一只托盘回来,放下两个酒盅:“来吧,尝尝这个。”
“什么?”
严?l笑而不答,在两个杯子里分别倒出浅浅的晶莹液体,荡漾着碎光,而后递给江停。
江停两手背在身后:“你这到底是――”
“交杯酒没喝,不能算拜堂成亲了。来吧,尝尝我们家珍藏了三十多年的……”严?l唏嘘道:“……女儿红……”
“啊?”
曾翠翠女士怀孕时酷爱吃辣,全家人都曾经真情实感以为她怀了个女儿。严?l出生当日,家人听闻女儿红埋得越深,孙女嫁人后的福泽也就越深,于是严?l的外公――真是个实诚人――发动全家提着铁锹吭哧吭哧挖了个三米的深坑,预备二十年后孙女出嫁时取出来大宴宾客;谁料他刚汗流满面埋上土,医院那边一个电话打来:“恭喜――!令爱生了个小子!”
外公闻言险些没背过气去,谁也没力气把三米深坑内的酒坛再挖出来了。于是刑侦支队严?l的女儿红就在严家老宅埋了三十多年,直到他终于成功嫁出去的今天,才被曾翠翠雇人好不容易从土里起出,千里迢迢带到了这里。
“别扭捏嘛,来来来……”严?l强迫笑软了的江停端起酒杯,跟自己摆了个交杯酒的pose,郑重其事道:“第一杯我们来恭喜江老师嫁入豪门,喜得贵婿,三年抱俩,早生贵子……贵女也行,豪门不挑,只要是江老师亲生的就很喜欢。”
江停笑着作势去捏严?l的肚子,然而严?l怎能被他捏出肉来,立刻憋着口气,把腹肌绷得铁硬,挟持江停一同喝下了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