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1)

“下次去我家中聚聚,就能见到了。”崔竞说,“现在就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掖州一别,我们也许久没见了。”

程忠叹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也就那样了。说是被调回梁京,如今还要等着再分配,说不定以后就拿个闲散官职,靠着一点微薄俸禄过日子。”

他先前是个七品的都巡检使,在掖州那边负责巡逻边境。

这官还是崔将军在掖州时提拔的他,这么多年了,他没点关系背景,又不会钻营,所以一直在这个位置上挪不了窝。

这次回来,他也考虑过要不要找找从前认识的人帮帮忙,拜帖投出去了,心里还在犹豫,没想到好几年没见的崔将军会主动找上来。

他和自己不一样,年轻有为,一路高升,如今已经是副都指挥使,不仅还记得他这个小人物,说话间也不见高高在上的隔阂,仍是从前和他们相处的模样态度,程忠嘴里不说,心中颇为感动。

这时只听崔竞说:“你的调职,我替你想想办法。”

他从不轻易许诺,这话既然说出口,程忠也就不必担心了。

没料到自己都还没开口,他就主动揽下了帮忙的事,程忠一时竟然都有点眼睛发热,端起酒杯:“什么都不说了,崔将军,我敬你两杯。”

崔将军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当初两人同在掖州时,他不过是因为早去几年,在崔将军刚去掖州不清楚情况时,给过他一些便利,没想到如今,他还愿意因为那点善意,对他多加照顾。

两人谈过梁京的事,又说起掖州。

“掖州这两年如何?”崔竞问。

“还是老样子,平日时不时就被关外那些北真族骚扰,每年到开春那段时间,更是骚扰频繁。从前崔将军在时,狠狠收拾过那一片的北真族,保了掖州几年安宁,但这两年新调任的刺史和观察使都是得过且过,也不管掖州那些小城被侵扰的事,只要不打到他们府里就当不知道……”

程忠说起这个,又气又怒又无奈,他是真正在边关一线的,每每被骚扰劫掠的,都是他认识的人和去过的地方,叫他怎么不心痛。

崔竞暗暗叹息。本朝冗兵过多,屯兵却不愿打仗,导致所谓的“兵”都成为无所事事的痞子,军费发不下去,又怕引起祸乱轻易裁不了兵。

朝中对此事也是年年议,年年议不出结果。

不愿打仗,一是打仗花费太多,甚至比白花军费养着这些兵丁还要多,二是怕如前朝那般再起兵祸,所以朝廷有意遏制武官和兵士。

厉害如崔竞,他为何几度被调任,从途州、沂州到掖州,又从地方到梁京,正是因为他太会统兵,他手底下的兵都愿意听他的。

这对于统治者来说太危险了,一旦将领有反意,他手里的兵就会成为反兵。

前朝便是如此亡国,所以本朝一开始,太宗就定下规矩,将领每隔一段时间需要调任。

只要调动频繁,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就只认朝中任命的调兵符。

这样确实防止了如前朝那般的兵祸,可也让数量庞大的兵士成为一盘散沙。

经常调任的武将不愿白费心思去训练手底下的兵,毕竟训了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上官经常换的兵士,也不愿去听从上官的命令,偷奸耍滑成为常态。

如此的士兵与将军,又怎么打得了胜仗。

崔竞在边关时就是个异类,他被调到哪里,都要费心整顿兵士,为他们谋求利益,也不惧怕上战场,总是勇武地带着手底下的人一次又一次击败敌人。

去到一处,他就重新开始一次。有的人看他不顺眼,极尽打压,却也有很多人欣赏他,愿意默默托举他。才让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崔竞清楚,就是因为他在边关太过高调,年轻气盛不懂收敛,甚至在掖州沂州一带颇有名望,招来朝中顾虑,所以前几年才会被调回梁京。

被调回来是怕他在边关拥兵自重,给他副都指挥使的职位,又代表陛下对他的安抚和看重。

如果崔竞没有做过那些梦,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或许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梁京做他的副都指挥使,等到了年纪,再被升成都指挥使。

可在他的梦中,最让他痛苦遗憾的,除了二娘的死,还有掖州的沦陷。

梦中的至兴十四年,北真族大举入侵掖州,他死在了那场大战的战场上。

可以想见,在他死后,掖州便将沦陷。

掖州还有那么多的平民,他们会被残杀,更糟糕一些,若北真族顺着掖州南下,更会威胁到梁京。

崔竞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这几年,他暗自关注着掖州的情况,悄悄让人打探北真族的消息。

从他得到的消息看,统一北真族各部的老首领年纪大了,已经压不住底下夺权的儿子和蠢蠢欲动的各部落,等他一死,北真族各部必将有一场混乱,或者他们会选择靠攻打大梁来团结各部。

而一旦他们大举入侵,朝中必然要出兵应对,他是最有可能被委以重任,前去抵御外敌的武将。

在他模糊的梦中,根据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出来,北真族从至兴十四年初,就开始频频试探,发动了几场小规模的战争。

而梦中的他那时似乎是主动请缨,前往掖州,不管是他还是当时的朝廷,都没想到后来会爆发出那样大规模的战争。

在他死去的那场战役里,粮草不够,军备稀缺,向朝廷请求的援军也久久不来,他们是被耗死的。

既然知道了,他就要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崔竞默默地准备着,他结交官员,在各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安插自己认识的人,就为了有朝一日,再次陷入绝境时不至于孤立无援,只要朝中有人支持,他绝不会落到梦中战死的境地。

或许曾经他认为战死沙场就是他的归宿,但现在他已经不愿认命,不想相信那个困扰了他少年青年十几年时光的谶言。

在酒楼与程忠谈论掖州形势到半夜,崔竞喝了一肚子茶水。

回到府里,他静静躺在床上。

虽然二娘不在,但屋子里床榻上,都是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崔竞拿过她放在床边的一个香包,压在自己胸口,很快闭上眼睡去。

就算是为了二娘,他也会做好所有准备。

清晨,天才刚亮,崔竞就醒了。他习惯早起,不必人催,到了点自然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