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宫中的年节一日比一日更加热闹,日日都有宴会,歌舞与乐声仿佛永不停歇,喜庆的灯笼底下走过络绎不绝的宫人,端着珍奇的菜肴。

扎起的彩棚和灯楼上挂满了灯,辉煌的灯火将巍峨宫殿照得宛如仙人居所。

但偌大皇宫,灯楼再明亮辉煌,也有照不到的暗处。

后宫的某个潮湿宫殿里,断断续续的痛苦嚎叫如宫外陆续的炮竹声,已经持续了一天。

那个声音越来越嘶哑,终于,在一声好似含着血的叫喊戛然而止后,围在床边的接生嬷嬷就着昏暗烛火,喜笑颜开道:“是个男孩!”

浑身通红皱巴的孩子在她手里发出细弱的哇哇哭声。

有经验的嬷嬷收拾好脐带,将孩子清理一番包进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

“快去叫人给娘娘送个口信,就说林才人生了个男孩。”

李贵妃从宴上退下去更衣,她的心腹宫女看准机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那边传消息过来了,林才人刚生下个男婴。”

“嗯,不错。”李贵妃用绸缎擦了擦打湿的手,慢条斯理说,“不过不是今日生的,算算陛下宠幸她的时间,这孩子应当是她三个月后生的。”

宫女立即明白了:“是,我会让人看好林才人那边,肯定不会有差池。”

自从李贵妃掌权,后宫几乎是她一手遮天,没有任何人能与她抗衡,像这样瞒天过海的事,也只有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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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照料着你们才人,她现在可不能死,至少这三个月不能有事,若出了事,你的小命也不保!知道了吗?”穿着厚袄子的嬷嬷严厉喝道。

站在林才人床边的青衣宫女抬起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惶恐地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讷讷应声:“是、是,奴婢知道了。”

等两位嬷嬷都出了这间充满腥味的屋子,她才动了动,走到床边,默默开始清理床上的糟污血迹。

忽然,她听到一阵啜泣,忙去看本该是昏迷着的林才人。

“晴娘,你醒了。”她跪坐在床边小声问。

床上躺着的林才人努力压抑着声音,哽咽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阿祥,阿祥,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不会的,贵妃娘娘那边让好好照顾你。”阿祥安慰她,“喝了药,你就不会有事的。”

林才人蓦然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刚才我听到了,你这个傻子,你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吗?她们只让我活三个月了,三个月后我就会死了。”

“我们都知道,我生下来的孩子根本不是陛下的,是颖王的,贵妃娘娘瞒天过海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她只要这个孩子就够了,又怎么会留下我呢!”

其实早在被发现身孕的时候,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提心吊胆,每日都在等着来自陛下的赐死,做梦都是梦见自己和丽妃一样,被活活勒死。

可她心底又有那么一点奢望,或许贵妃娘娘愿意放她一马,可现在她明白了,那只是她的妄想,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没有那样的好心。

她忽然抓住阿祥的手,用力到指甲几乎都要刺穿她身上薄薄的青色袄子,嵌进她的肉里:“早知道,我当初就是死也要打掉这个孩子,凭什么呢,你和我都遇到一样的事,怎么你就那么幸运,孩子自己就掉了!”

阿祥沉默,如果当初不是意外遇到一个进宫的贵人,给了她那个药珠手串,她恐怕早就死了,但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为和她有相同遭遇,所以与她同病相怜的林才人,也只以为她那孩子是自己掉的。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初家中几个姐妹,独让我进了宫,满宫这么多人,又偏叫我遇到颖王……”

两滴浑浊的泪水从林才人眼角滑落,她抓着阿祥的手更加用力:“我还没看一眼我生下来的孩子。”

她知道,或许她到死也看不到那个孩子了。

阿祥吃痛,但她看着这样的林才人,心中莫名愧疚:“晴娘,我们能不能去求求贵妃娘娘?”

林才人没有她这样天真,只松开手,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怀里绝望地哭。

这个年平平稳稳过去了,宫内宫外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梁京的积雪还未融化,远在宁州,山林也仍是一片寥落寒意,孟惜和头上包着布巾,一身朴素干练的打扮,在山上挖药材。

这不是她第一次随芳信上山,但这片林子是第一次来,她蹲在那认认真真挖出一株野生黄精,再抬头就找不见芳信的影子了。

他本来应该就在不远处挖另一棵的,连一起上山的两只狗都不见了。

天有点阴沉,林子里也昏暗,仔细看,好像还开始下起细碎的小雪。

孟惜和不由自主想起芳信从前给她讲过的,在山林里遇到山魈的故事。

总疑心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会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自己把自己吓得心里发毛,孟惜和握紧了手里的小锄头,扬声喊了两声:“芳信?芳信!”

远处传来两声狗叫,已经长成大狗的金狮和玉虎,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

芳信就跟在它们身后,拂开挡路的树枝枯藤说:“开始下起雪了,那边有个小棚子,我们过去躲躲。”

第111章 雪中山林。

那是个简陋的棚子, 大概是冬日的猎户和打柴人临时休息的场所,里面有烧过的木柴与灰堆,角落里还堆了一捆散柴。

芳信用两个木墩当凳子, 又从背篓里拿出火石, 烧起一堆火。

孟惜和拍去身上薄薄的一层残雪, 又替芳信拍了拍肩上的雪。

芳信蹲在火堆边添柴,歪了歪脑袋:“头上也拍一下。”

“落在你头上的雪都已经融化了, 你看, 帽子都打湿了, 还是脱下来烤烤。”孟惜和摘了他的帽子。

她在一个木墩上坐下, 将手里的帽子凑到火堆面前转着烘烤,忽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旁边的芳信把带来的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张开手说:“过来, 坐到我怀里暖暖。”

窄小的木棚子里,孟惜和挪到他身前, 芳信拿过她手里的帽子随手扔在火堆边的树枝上,用大氅把她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