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没有走出丧子之痛,合理的情绪应该是悲伤。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柳回笙问,“我看郭先生很生气。”

郭母愣了一下, 想说柳回笙是怎么看出来的,转念一想,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说了:

“明天是崇安头七,我们一家人要去祭奠他。但是, 干洗的衣服送出去, 到现在都没拿回来。”

柳回笙说:“这个问题不大,另外挑一件衣服就好了。”

郭母却说:“话是这么说了, 但我们老家的习俗,头七祭奠,至亲要穿咽气当天穿的衣服。说起这个,我就难过......警官,我那件礼服,是为我儿子结婚穿的,现在又要穿着参加他的葬礼呜呜......”

说着,她哽咽着哭了起来。郭父见状,上前来抱住她:

“唉你这,怎么又来了?儿子走都走了,你再哭他也走了。衣服没洗好就算了,大不了换一件,咱俩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也不会怪咱们。”

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哽咽着互相安慰,陈豆豆看得眼泪直掉。忠哥让她别看,支她去车上待着。

“赵队,你们先谈,我去抽根烟。”

赵与颔首,示意他先去,随后看向柳回笙,用眼神警示,这种情况不太支持录口供。

柳回笙浅浅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挂了几分悲悯,给郭母递上一张纸巾:

“郭太太,你别太难过。你把干洗店地址给我,我们帮你去问问,用协助破案的理由,让他们把衣服送回来。”

郭母脸上燃起希望:“警官,你说真的吗!”

柳回笙点头:“当然。你们一共几件衣服?把取件单给我吧。”

郭母连忙叫来佣人,把垫子取件单发给了柳回笙。

【黑色男士两件套西服*1;宝石红女士礼服*1;黑色男士三件套西服*1】

郭父,郭母,郭崇良,刚好三件。

拇指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擦两下,柳回笙扬起唇角:

“好的,郭太太,那我们先去了。”

郭母用力点了好几下头:“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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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求生欲望不高,也不肯吃东西,我们只能给他注射营养液。”

电话里,主治医生的话钝刀一样切割着心口最敏感的细肉。

郭崇良面朝外坐在窗前,分明向着光,脸上却阴影重重。

“好,辛苦您多费心了。”

叩叩。

房门传来敲击声,郭崇良简单交代两句挂了电话,起身去开门。

“妈,怎么了?”

郭母把衣袋递上前:“明天祭奠你大哥,穿这套吧。”

郭崇良接过沉甸甸的袋子:“这不是婚礼那天穿的么?”

“对,就是要这件。你爸老家的规矩,至亲的人要穿送他走那天的衣服。”

“好,我知道了。”

“晚饭还有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好。”

房门重新关上,郭崇良将沉甸甸的三件套笔挺西服从衣袋里取出,挂到门边的衣架。

眼睛从上扫到下,用手一寸一寸抚摸着造价昂贵的布料。这是他的战袍,无论衣领、袖口,还是裤腿,都承载着他当日破开生死的壮举。

摸到袖口,手突然一僵,抻开布料一看,原本的四颗扣子少了一颗。并且,是最外侧的那一颗。拇指捻上扣眼,细密的针脚在指腹烙下深邃的印子。

记忆闪过片段,锋利的匕首从背后刺中郭崇安的心脏,并用蛮力将身体压到墙上。成年男性的爆发力十分庞大,郭崇安猛烈挣扎,身高接近的兄弟二人刹那间厮打。过程中,似乎,好像,左手被对方抓住,在濒临死亡的蛮力用尽之际,那颗纽扣,似乎因此掉落。

是当时掉的么?

郭崇良陷入沉思。作案之后,他仔细确认身上没有血迹,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但左手袖口其中一枚扣子,他没有印象。

如果是干洗店洗掉了,那万事大吉。但万一万一,是案发时掉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滑坡谬误,Slippery Slope。”

与此同时,黎尔顿五星酒店门外的露天停车位,柳回笙一面喝着矿泉水,一面说出一个专业词汇。

后排,陈豆豆在巴掌大的随身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眼神坚定到几乎能在石头上刻字。

“嗯,笙姐你说。”

柳回笙从后视镜瞄了眼她的纸面,目光落上用miu代替“谬”的拼音时唇角忍不住扬起。

“就是说,一个很小的事件,经过思想、语言的加工,会延伸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个法则在辩论赛上很常见,你参加过辩论么?”

陈豆豆的嘴瘪成倒扣的小括号:“咦,没有!”

柳回笙戳了一下她鼓起的包子般的脸颊,笑说:“那小时候,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你不写作业就考不出好成绩,考不出好成绩就上不了大学,上不了大学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会被饿死......类似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