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回笙从靠背坐起，平心而论：

“关押嫌疑人员，保护市民安全，是警方的职责。保密任务也好，卧底也罢，你现在要做的，是给我们解释，为什么要挖密道？”

欧阳镜从容淡笑：“我说了，是为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方便。至于残疾，也是为了伪装身份。退一步讲，即便我无法解释密道，你们带我回来合不合规，这还另说。你们怀疑我，是在密道里发现了受害人的尸体？检测到了DNA？还是发现了作案工具？如果有的话，你们就不会坐在这里跟我废话了，不是么？”

欧阳镜对警局的运作模式十分熟悉，并且，说话时语气十分笃定，不论表情、肢体语言、音调，柳回笙捕获了所有可以读取的信息，只有一个结论

受害人没进过那个密道。

这个解释有两点：一，欧阳镜不是Thanatos，所以她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十分自信。二，欧阳镜就是Thanatos，她能这么自信，是因为她真的没把受害人带进过密道。

佟华见欧阳镜如此自信，戒心稍稍降低，但，不代表放人。

“话是这么说，但，在医院挖密道，这件事情太大，你又不肯透露自己的任务属性。如果你的上级迟迟不找我，你会很麻烦。或者，除了保密任务之外，你有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话反客为主欧阳镜要求提供抓捕证据，佟华要求她自证清白。

欧阳镜沉思十几秒，重新抬头，看向柳回笙：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次抓捕的凶手，不单单是引发灯塔爆炸案，还是当初差点害死柳回笙的凶手，Thanatos，是吧？”

佟华点头：“没错。”

欧阳镜盘算：“据我所知，Thanatos在美国杀了13个人，手段极其残忍。回国后，又相继诱骗江峰和罗恒进行连环杀人。既然江峰和罗恒检测出严重的心理疾病，那么，这个Thanatos也会有心理疾病。而且，只会比他们两个都严重。而我，前几天做过测试，虽然看不到结果，但我应该没问题。”

“这倒是......”佟华试探地看了眼柳回笙，“当时医院出事，我让你们每个人都做了。我记得，欧阳老师还是满分。”

柳回笙盯着几步之外的欧阳镜的脸，好看的眼睛凝聚成一束光，透过冰晶的折射落在欧阳镜那张天衣无缝的皮囊之上。许久许久，失笑：

“呵......”

轻微的笑声似电视播放过程一闪而过的电流音，滋啦一下，短暂轻微，却在电视剧的画面找那个格外突兀。

欧阳镜的眼睑肌肉抽了一下，嘴角轻微下沉。

柳回笙捕捉到这一幕不悦，直截了当道：

“如果你说个其他的理由，我还留有余地，但你说心理测试，我百分百确定，你就是Thanatos。”

欧阳镜勾唇，眼睑肌肉未变，笑意不及眼底：

“怎么说？”

柳回笙道出原因：“人只会对百分百正确的东西有信心。一般自证清白，都会抛出最有力的证据。比如不在场证明、监控视频、录音、转账记录，这些百分百真实的东西。而你，选择把宝押在心理测试上，原因只有一个你知道，你的心理测试结果，跟这些证据一样，百分百正确。”

欧阳镜收起三分下巴，看向柳回笙的目光略带侵略性：

“我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很健康，我自己当然能确认。何况，现在的测试非常全面，是做不了假的。”

“谁说不能做假？”

“噢？”

“我入行的第一个案子抓的是个侧写师，他靠背了两千多道题的答案避开了心理疾病筛查。更何况，你是心理医生，你知道那些测试题的出题思路，也知道什么答案可以得分。更何况......你拿的可是满分。现在生活压力大，节奏紧绷，真的有心理百分百健康的都市人么？”

欧阳镜审视着柳回笙，这张病态的脸庞毫无气色，额头的纱布更是添加一笔浓墨重彩的虚弱，偏生那双眼睛跟红水晶一样凌厉，隔着几米远的空气，洞穿她的灵魂。

脊背往靠椅卸了几分力，两手缓缓环胸，突然露出一股释怀的欣赏的笑

这个笑有两层解释：

一，她不是Thanatos，但柳回笙的质疑有理有据，照这么下去，一定能抓到真正的Thanatos，救出赵与几人。

二，她就是Thanatos，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柳回笙，一点一点挖取她不经意留下的蛛丝马迹，并顺着这些线索逮捕她。这是警察和匪徒的博弈么？不，这是牛郎和织女的双向奔赴。

读取到这层信息的柳回笙，自然偏向第二种。

她为此气恼，因为她知道，Thanatos不怕死，也不怕被捕，反而，她会很享受自己去抓捕她的过程。通俗来讲，猫和老鼠的游戏比上桌吃饭更有趣。

于是厉声警告：

“你可以笑，可以玩，但我只想知道，赵与在哪？还有梅昭、豆豆，你把她们绑到了哪里？”

欧阳镜气定神闲地挠了挠眉毛，呼出一口气，放慢语调：

“小柳，没有证据就定罪，这点谁教你的？应该不是赵与，我没这么教过她。”

“我再问一遍，赵与、梅昭、豆豆，你把她们绑到了哪里？”

欧阳镜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慢条斯理地说：

“听说过疑邻盗斧的故事么？”

柳回笙没有说话。

欧阳镜继续：“古时候有个人，他怀疑邻居偷了他的斧子，于是暗中观察那个邻居，觉得他神情闪烁，行迹诡异。但后来，他在自家的谷堆里找到了斧子，再去看邻居时，又觉得他刚正不阿，是个好人。小柳，你现在怀疑我，是因为你在心里给我缺省了一个罪名，所以我不论做什么你都会怀疑我。这一点，在刑侦界是大忌。”

这段话没有动摇柳回笙，却说动了佟华。附耳过去，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告诉柳回笙：

“单凭一个密道，确实不能证明她跟死神有关系。到时候她走法律程序，我们会很麻烦。”

柳回笙的眼睛一眯，视野被睫毛掩盖一半，沉声道：

“好，那我就说说，我怎么确定，你就是Thanatos。”

随后靠近收声筒，对隔壁监控室的冯晓静说：

“晓静，把我桌上的卷宗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