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激动起来:“真没有!”

柳回笙未动:“是么?”

赵与不自然地动了一下肩膀,咬唇,好几秒后妥协:

“就是......有点委屈。”

终于打开了封闭的口子,终于愿意袒露藏起来的情绪,那是赵与从不会在其他任何一个人面前表露的东西。那一刻,柳回笙深切觉得,自己有资格爱她。

于是顺着往下问:

“怎么委屈?”

赵与垂着眼眸,看不到眸底的情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柳回笙的注视下慢慢说出自己的埋怨:

“开时空胶囊的时候,你怀疑我,我没有怪你,反而很担心。怕你精神再次失控,做伤害自己的事。但是,现在梅昭也有嫌疑,你却没有怀疑她。我就有点委屈。虽然,我知道这些都是Thanatos搞的,她太会拿捏心理。线索指向我的时候,你什么防备都没有,所以会怀疑我。后来线索指向梅昭的时候,你已经过了草木皆兵的阶段了,没有指向性证据,才不会怀疑她。但是,我就是......有点委屈。”

感觉,在柳回笙的心里,她好像不如梅昭重要。

说这话时,赵与有些卑微,抓着裤腿的手迟迟未松,甚至越抓越紧。

柳回笙将这个动作收进眼底,眼瞳一颤,握上那只无所适从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强行让她跟自己对视。

“委屈,所以一直闷在心里,不跟我说?”

她温和地问。

赵与没有说话想逃,扭头,却被柳回笙抓着下巴扣回来,于是开口:

“阿笙,我”

“不许躲。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挂钟有条不紊地转动着刻度盘,嗒,嗒,在寂静的夜里数摸着时间流逝的数量,积满一个沙漏,颠倒轮换,重新开始流动。

赵与没了声音,沉默了好几秒,低声道:

“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换成我,做得还不如你的一半,又怎么能怪你?”

她平心而论:

“只是我自己,总是想跟梅昭比,比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这下,柳回笙开始疑惑:

“跟她比?你们俩没有可比性。”

“怎么没有?”

赵与反客为主,话既然说到这份上,索性问到底:

“在美国的时候,你有没有喜欢过她?”

柳回笙刹那震愕,上半身往后一撤,端详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从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望进那双暗流涌动的炽烈的眸子,终于抓到一颗不属于深海的星星。

“所以,你的委屈,源自于,我可能会喜欢她?”

赵与硬着头皮还嘴:“不是没可能。毕竟,她很喜欢你。”

如果梅昭是别人,赵与不会如此。偏偏梅昭漂亮、温柔、宽和、聪颖、专业性强,拥有大海的胸怀和春风的柔情。即便是情敌,也会肯定这样强大的人格魅力。

当然这是抛开Thanatos是谁,单纯从性格去看。

看到赵与那不服输的模样,柳回笙才终于明白,这些天藏在二人之间那根小小的棉线到底是什么。于是勾唇:

“她没对我说过。”她叹道。

“说过什么?”赵与问。

“没说过她喜欢我。还是前两天她失踪,导师给我打电话,说她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我才知道。”

“因为你是当局者,我在旁边看着,能感觉出来,她对你的感情。”

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当时,云淡风轻的梅昭甚至对她放下狠话,如果六个月之后,赵与仍旧对柳回笙若即若离,她会回国,把柳回笙抢回去。

柳回笙看出她的紧张,于是上前,娇软地倚在她怀里,喃喃说:

“师姐是我的恩人。当初,我从阁楼里被救出来,精神很错乱,每天都要吃药才能睡着。导师看我那样,就劝我退学,因为我那时候已经不适合读书了。师姐每天都来看我。说,别人放弃你不要紧,千万别自己放弃自己。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出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后来,你知道我怎么好的么?”

赵与心疼地搂着她,低声问:

“怎么好的?”

柳回笙接着说:

“她给我带了一片银杏叶。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我经常盯着外面那棵银杏树看。她就给我捡了一片叶子,我对她说,谢谢。她很高兴,然后跟我说,她的前女友也很喜欢银杏,觉得那种蜡笔涂出来的颜色很浪漫。我说,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很喜欢银杏。”

赵与一震,将人搂得更紧:

“所以,你那时候才活过来。”

“嗯。准确来说,我看着银杏想起了你。有你,我活着走出了那个阁楼。但是,后来重新开始生活,是师姐从外面带回来那片叶子。那时候,我就想说,要不,这个书还是念下去吧,等到功成名就,回来蓊城,跟你再看一次银杏的金雨。”

赵与抱着她,一时失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柳回笙最无助的那段时间,她不在身边,那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柳回笙不怪她,因为个人有个人的人生轨迹,相遇还是重逢,都需要极大的缘分。下巴搭在赵与肩上,她接着说:

“师姐是对我很好。但是,我一直觉得那是恩人对受益人的好。就像在路边捡到一只流浪猫,会用尽心思照顾她一样。要说表白么,没有。只是有一次,我感觉到她有点不一样平安夜那天,我接她回国。她说她如果死了,最大的遗憾,就是她爱的人不知道她爱她。有那么一下,她想要抱我,突然倾身过来。我躲开了。但是,我后来又责怪自己。因为,那个拥抱可能只是同门之间的惺惺相惜,可能只是因为,她在美国刚经历过生死,看到熟悉的人想抱一下,也可能,是想跟我倾诉她到底有多爱那个人。我感觉用爱情去衡量她对我的恩情,有点不自量力,因为我只是她救助的一只流浪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