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听到自己的拳头发出骨骼扭曲的声响,呼吸沉重:

“然后呢?”

“孔欣一直挣扎,李平去亲她,结果,被她咬了。李平就拿石头砸了她几下,她抓着李平的胳膊,抓了好长的血沟子,然,然后,她就没气儿了。”

“死了?”

“对......李平探了下鼻子,没有呼吸。我就吓得跑了。结果,第二天,李平来找我,说他们三个,为了毁尸灭迹,就把她扔河里了......”

案情一环接一环交代下去,审讯室、监控室,却再没人说话。最后,盛宝科痛哭流涕,朝赵与大呼:

“警官!我全都说了,那个凶手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当年我只打了孔欣一个耳光而已,事情都是李平干的!抛尸也是他们三个干的!跟我没关系啊!他不会来杀我的吧!我不想死!”

赵与缓缓起身,眼神冷漠得可怕,似魁梧的非洲雄狮,一脚将地上的毒蛇踩成泥浆。如果脱掉这身警服,她难以想象盛宝科在她拳头下会被揍成什么样。

“盛先生,根据你的供词,我们会向检方提交相关资料。之后,他们会起诉你非法徒刑、故意伤害,以及其他罪名,你最好有心理准备。这段时间,请你留在看守所里,配合我们调查。”

多雨的季节,空气弥漫着一股黏湿,沉甸甸地压着氧气,鼻腔钝涩,呼吸拥堵,怎么也不畅快。

陈豆豆跟小飞两个新人第一次办这种案子,心情一落千丈,闷在工位上一句话也不说。

柳回笙跟赵与倒是见得多,就着半下午的黏湿和冷清,从警局阳台望到马路对面,一切都似乎尘埃落定,一切又似乎在蠢蠢欲动。

“现在真相大白,孔欣也算能安息了。”赵与点了杯热奶茶,推到柳回笙面前。

柳回笙垂眸看了眼,没动,用被刀割的撕裂的嗓子说:

“就这么简单么?”

赵与下意识想解释,赔罪不只是这杯奶茶,而且那句“我没精力照顾一个生病的下属”也不是柳回笙理解的那意思。只是她赵与孤僻久了,嘴笨,不知道怎么表达关心。

话到嘴边,才发觉柳回笙的眼神格外凝重,陷了泥浆一般。才意识到,柳回笙说的不是她,而是案子。

于是问:“你觉得还有隐情?”

柳回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动了动唇,反手将额前的碎发统一撸到头顶,好看的额头露出侧面的弧线,白色口罩遮住精巧的下半张面孔,咳嗽声显得很闷。

“咳咳......”

赵与见她难受,想帮她拍拍背,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指头互相摩擦了一下,转身,跟柳回笙一起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明天是孔欣的忌日。”她说。

“嗯,10月14号。”柳回笙点头。

“现在盛宝科落网,其余三个人也都死了,凶手算是为她报仇了吧。”

“嗯。”

“所以,还是孔繁么?她的DNA跟杜建华绳子里的那根头发,并不吻合。”

“明天就知道了。”

“明天?”

“帮孔欣报仇的人,一定会去那里。”

赵与想了想,那里是哪里,很快便也想到答案。

“那......明天我开车,一起去?”

柳回笙却说:“不用,我买车了。”

“买车?什么时候?”

“上周末。”柳回笙又咳了两声,“今天下班去提。”

垂在裤腿的手指抽了一下,心脏的某根筋也跟着抽了一下,痉挛着疼。

回神之际,柳回笙已经转身离开,走进了办公室。

须臾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拔腿就追了上去,高声说:

“那明天坐你的车,我来开。”

话音落地,办公室翻阅文件的纸张声戛然而止,角落里,陈豆豆在电脑屏前冉冉升起一个大拇指。

第059章 墓前的女人

10月14号, 清晨。

接连几天的雨水将温度降到20以下,风神带着雨后的香草味吹开清晨的帷幕,天际染上久违的香槟色, 晨曦穿过树叶缝隙, 一缕一缕落下,在树林洒下浅金的纱帘。

桐花村西面半山坡,合家欢农家乐露天车库, 一辆银色比亚迪停在最外侧,车头正朝山脚的一片墓地。孔欣,便沉睡在最东面的那一座。

柳回笙坐在副驾,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感冒让她失去熬夜的能力, 凌晨过来到现在已经6个小时, 疲病交加, 在天快亮的时候睡了过去。

靠在皮椅上, 偏着脑袋,雪白的口罩遮住下半张脸,衬得睫羽浓密乌黑,山根处的小痣若隐若现,浅淡的褐色在晨曦初升的光线里并不明显。柔软的头发散乱披垂着, 发梢蜷在锁骨,跟的没什么精神。

睡梦中, 似乎脸上有什么东西, 凉凉的,又似乎软软的, 却有种跟身体水到渠成的契合。贪恋地蹭了一下,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娇哼,沉沉睡去。

梦里, 记忆飘回从前。

大二的时候,她是学校大艺团的首席钢琴师,乐团要在学校的跨年晚会演奏交响曲,她自然不能缺席。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蝴蝶骨,这一点她自己知道。演出的服装清一色露背,但又要遮住锁骨那颗畸形的疤,于是,每次都会选挂脖的款式。

一旦她这么穿,赵与的眼睛就掉在她身上,露出腼腆却又痴迷的笑,时不时就要来一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