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跟柳回笙交换了一下眼神，柳回笙便接过接力棒，问：

“我们查到，孔欣当年遭受了校园霸凌，这个你知道么？”

“霸凌？”孔繁放在桌上的手缩了下去，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看向柳回笙，“她怎么会被霸凌呢？”

柳回笙将她的反应看进眼底，不动声色，接着说：

“可能因为成绩好，可能因为太上进，可能因为不喜欢说话，可能因为她跟那个班里格格不入。总之，她融入不了那个环境，霸凌很正常。”

孔繁的眉头下沉，声音拔高：“所以就活该被欺负吗？出身在我们这种家庭，有上进心是我们的错吗？”

尖锐的诘问穿破空气，凉亭顶端的瓦片出现裂纹。

陈豆豆被吼得一愣，看向对面的赵与求助。赵与的手放上桌，准备让孔繁冷静一下，还没开口，手就被柳回笙无声盖住。转头，发现柳回笙目光平淡地看着孔繁，并未慌乱，似乎刚才那番话，是为了故意激怒孔繁。

显然，年轻的孔繁上了她的当，将自己的情绪暴露无遗。

最后，落下判决：

“你知道孔欣被霸凌。”

孔繁收敛情绪，眼睛飞速朝旁边看去，“我不知道。”

柳回笙道出原因：“先前，赵警官问你问题的时候，你的手一直放在桌上。但是，当我问你，知不知道孔欣遭受校园霸凌的时候，你的手就放了下去。这个动作，代表你对接下来的话没有信心，因为，你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没有。”

“你有。正常一个妹妹听到自己的姐姐被霸凌，她应该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但你并没有这两种情绪，只是把眉毛拧得很紧，表现出焦虑的样子。所以，我推测，你很早就知道，孔欣在学校遭受了霸凌。所以，我故意说，她被霸凌是因为上进，因为不爱说话，这个时候，你表现得很愤怒。这代表，你不仅知道孔欣被霸凌，还很想惩罚那些施暴者。”

孔繁没有说话，偏着脖子，眼睛盯着凉亭柱子上的一根藤蔓。桌下的脚潜意识动了一下，右脚的脚尖朝向石梯的方向。

陈豆豆立即给柳回笙使了个眼色之前，柳回笙说过，脚是最诚实的部位。脚尖突然朝外，代表孔繁想离开这个地方。

柳回笙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而她关注的，是比逃离现场更深一层的事情：

“如果你只是有这个想法，那你会硬着头皮反驳我。或者，企图说服我，引起我的同情。但你没有，反而开始逃避，所以，我倾向于，你已经开展了行动，怕被我们知道。”

身体前倾，诘问道：

“你做了什么？”

第056章 妹妹（二）

十月初的气候稍稍降温, 下午四点，香樟树投下的影子发酵出清凉的东风，沿着蓊城医科大学东门吹到西门, 却在途径盼春亭时, 戛然而止。

“你做了什么？”

柳回笙问得温和，目光却如雪山顶峰反射锋利光泽的冰溜，周遭活生生降了三度。

孔繁没有回答她, 侧头望着石柱上蛟龙一样盘亘的绿藤，眼睛一眨未眨，一片猩红。

陈豆豆不知道怎么办，朝赵与求助, 却接到一个轻微的摇头, 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柳回笙选择等, 那她们也只能等。要是因为横加干涉打乱了柳回笙的质询计划, 必定前功尽弃。

大约过了十几秒，孔繁才终于回过头来，望向柳回笙的时候，目光多了几分恨意：

“这个问题，不该问姓盛的么？”

“问他什么？”柳回笙顺着她的话问。

“问他对我姐做了什么啊！”缓了口气, 又说，“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为什么古往今来, 有人被欺负, 你们问的永远是受害人做过什么，而不是加害人做过什么？”

陈豆豆护师心切, 争辩道：“我们才不是那个意思, 这不是来问你知不知道内情了吗？要是不关心被害人，根本就不会来”

说到一半, 手被人握住，闭嘴，看向手的主人，是表情平和俨然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柳回笙。

服软，抿唇，仗着气头瞪了赵与一眼你都不帮师傅说话。

结果赵与只是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并不生气。

可恶，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跟他们一起出任务真是憋死人了。

柳回笙依旧看着孔繁，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凝重的眼睛微微一眯，又从刚才的交锋中，读出一个重要信息：

“盛宝科的父亲，去年被举报贪污受贿，因此被判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举报的人，是你。”

孔繁的瞳孔骤缩，但只有半秒的时间，很快恢复如常，说：

“举报的人不是我。”

“重复式回答。”柳回笙说出一个专业词汇。

“什么？”

“就是说，重复别人的问话回答问题。一般只在说谎的时候才会出现。因为他需要组织语言，并且想要把谎言说得天衣无缝，就会下意识重复别人的问话。如果不是你，你刚才应该直接说‘不是我’，而不是‘举报的人不是我’。”

被看穿的感觉糟糕透顶，孔繁用力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柳回笙宽容地给了她一段喘息的时间，接着说：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法律自有评判。盛豪贪污受贿被捕，是因为犯罪本身，而非你举报，所以，我们今天，不是来查贪污案的。”

孔繁两手撑在身子两侧，手指攥着石凳边缘，听柳回笙这么说，手指的力道稍稍松懈。

柳回笙知道她内心的窗口，也知道她坚持这么久的原因，于是说：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孔欣当年的案子。”

孔繁的眉心抽搐了一下：“这么多年，你们才来翻案，会不会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