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1 / 1)

“陛下,这名刺客乃是前些日子我在驿馆中抓到的,他的面容与西陵的一位大官实在相似,由不得我不多想,骨咄禄无意挑起两国争端,毕竟人有相似,或许是凑巧也说不定。”

“只要这位大官亲口承认与这名刺客没有任何关系,骨咄禄就立刻将这名刺客处以极刑,并且向各位大人赔礼道歉,但如果这名刺客和他脱不了关系,希望陛下将这两个人关进监牢严刑拷打,还我一个公道!”

这番话看似处处忍让,实则以退为进,根本不像骨咄禄这种粗人能说出来的,只看那名刺客拼命挣扎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的模样,便早知已经被人提前毒哑了。

但朝堂百官现在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件事背后是谁授意的,因为骨咄禄嘴里那名和刺客面容十分相似的“大官”、当朝丞相云复寰云大人从头到尾都没否认过一句。

说什么呢?那张相似的脸已经将他彻底钉死。

如果开口否认,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会立刻惨死在突厥人的刀下。

可如果承认,那就是两个人的倾覆……

云复寰看似平静地站在原地,实则大脑就像被一记重锤敲下,空白一片,他望着浑身鲜血的弟弟,藏在袖中的手控制不住攥得死紧,额头青筋浮现,心中燃烧的仇恨几欲凝成实质。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否认,这样起码还能保全自身,可干裂的唇瓣几度蠕动,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仿佛坠着一块足有千斤重的石头。

“……”

云复寰的沉默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狠狠扇在了文武百官的脸上,也扇在了帝君的脸上,让整个朝廷都颜面尽失,以至于骨咄禄洋洋得意的神情是如此刺目。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云复寰的命运要比这首诗悲惨得多,他甚至连审讯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被扒了官服,下进大狱,明眼人都知道,他怕是再难翻身了。

当楚陵闻讯赶到大牢探监的时候,那个在外人眼中一向风光霁月的丞相大人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云复寰住在最阴暗潮湿的一间牢房里,衙役连铺在地上的稻草都吝啬给予,时不时还能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老鼠顺着泥墙溜过,发出“吱吱”的叫声。

楚陵一身白衫,在这个血腥与腐烂臭气充盈的地方是如此格格不入,他却像没看见地上的污浊一样,在牢门外间缓缓蹲下身形,眉心微蹙,望着浑身鞭刑伤痕的云复寰,一字一句低声道: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神情悲悯,语气温柔,但那双墨玉般的眼底细看却带着几分病态的笑意,只是被四周遮天蔽日的阴影所笼罩,以至于看不真切。

谪仙,终是成了恶鬼。

云复寰却犹不知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看见楚陵到来,灰败的眼睛终于亮起一道惊人的光芒,近乎凶狠地扑在了牢门栏杆边,镣铐挣动时哗啦作响:

“王爷,求你救救我弟弟!”

云复寰死死攥住楚陵的手腕,就像溺水的人攥住了可以救命的浮木,他瞪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不见往日风轻云淡的高洁姿态,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恨意:“骨咄禄蠢钝粗莽,今日朝堂上的事定然有人暗中授意陷害于我,除了诚王不作他想!”

楚陵不解发问:“可四哥为何要陷害于你?”

云复寰攥住楚陵的手忽而一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他盯着楚陵沉默许久,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

“因为我手中有他的把柄。”

“一个足够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把柄!”

从前不交,是因为那些事或多或少都与云复寰有着牵扯,可如今已经深陷牢狱,说不定明日就要被斩首示众,还能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吗?

第133章 恋爱中的人 惟愿吾儿菩音

“你知道睿王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云复寰的这句话让四周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再加上大牢阴森可怖,没由来让人从脊背蔓延一阵寒意。

帝君膝下共有六子,长子楚壁, 获封睿王,二子楚琮,获封荣王, 只可惜天妒英才,他们两个都死在了征讨北狄的战场上。当年死讯传回时,帝君心痛如绞,以至于朝野上下都对这两位皇子的名字三缄其口,成为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楚陵原以为云复寰会交出些楚圭贪污受贿的证据,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个惊天隐情,他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收紧, 平静问道:“大哥当年不是身中敌军流箭,死在了征讨北狄的战场上吗?”

云复寰却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睿王当年文武兼备, 又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立储之声一日高过一日, 比起你今日也不逊色什么,楚圭一心想夺皇位,又怎会容忍他活在世上?”

“当年鸿翎急使来报, 说睿王率军冲杀之时不幸身中敌军毒箭而亡, 等其灵柩被人秘密护送回京时,尸体也腐了,什么都查不出来,可怪就怪在这里”

“这件事按理说和楚圭没什么关系,他却在睿王落葬之时秘密处死了一个曾经跟随睿王作战的小兵,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 连我也是阴差阳错下才发现的,于是暗中调查了一番,却发现睿王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

楚陵没有说话,像是被这番话惊得没能回过神来。

云复寰一字一句咬牙道:“殿下,如今朝中奏请立你为储的折子不在少数,楚圭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你,就像当年杀了睿王那样,反正争也是死,不争也是死,为什么不去争一把?!这件事倘若利用得当,一定可以扳倒他!”

楚陵闻言这才慢半拍回神,他伸手握住牢门栏杆,问的却不是其他,而是:“是不是只要本王去争了那个位置,就能救你和阿念出来?”

“……”

云复寰没想到时至这个地步,楚陵最挂念的还是自己,他愣了一瞬,过了许久才语气复杂的问道:“王爷难道就不好奇,阿念既然是我的弟弟,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府中吗?”

楚陵轻轻摇头:“本王不知,本王只知道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死在了突厥人手中,乱世之中为仇恨所累,就算多些身份保全自己也无不可。”

云复寰闻言轻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抹笑容,却又没能笑出来,他刚才将那个致命的把柄告诉楚陵其实未必没有私心,一是为了让对方扳倒楚圭替自己报仇,二是楚陵如果真的能当上太子,自己和弟弟也能有一线生机。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人干净剔透,是不容自己这样污浊的人去算计的。

云复寰忽然缓缓跪地,隔着牢门向楚陵磕了一个头,哑声道:

“殿下,我的这条残命死不足惜,阿念却是无辜的,当初我任由他在您的府中长大而不管不顾,就是不愿他牵扯进这些阴谋诡计,如果可以,希望您能救他一命。”

楚陵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度觉得场景有些熟悉,前世他不就是这样么?被楚圭和云复寰强行扣上造反的罪名,然后刀剑加身,被押在了黄金台上跪地认罪。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牢房气窗透出来的阳光斜影都变成了那年落在身上永远都无法融化的雪。

只有用仇人的血才能暖一暖。

楚陵什么都没说,缓缓站直身形,后退了两步,雪白的衣角擦过地面,不可控制沾染上了些许尘土污浊,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隐隐带出了回声: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