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1)

萧犇心想王爷挺好的,这个时候和世子估摸着还没醒呢,但他回忆起自己临出门前楚陵的叮嘱,到嘴的话又改了口风:“不大好,王爷昨日又吐了两口血,病得起不来床。”

崔琅闻言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却不知是哭自己愚蠢跟错主子,还是哭自己辜负了一个挚友:“我是个罪人!罪人呐!!不仅差点害了王爷,还害得母亲被楚圭牵连杀害,我真是万死也难赎罪孽!!”

当日他离开凉王府后便想带着母亲隐姓埋名离开京城,不曾想赶到茅屋时只见满地血迹,母亲早已被楚圭派去的杀手灭口,若不是萧犇相救,只怕他也要命丧刀下。

萧犇盯着他看了许久,却冷不丁开口道:“你母亲没死,如今正在城中一处民宅安身。”

崔琅闻言一怔,抬起通红的眼睛震惊看向他:“这……这怎么可能?!我去时明明看见满屋鲜血,母亲早已被人推落山崖,树枝上还挂着她的衣服布料!”

萧犇淡淡道:“那是我故意弄出的障眼法,王爷猜到事败之后诚王必会迁怒你的母亲,便命我暗中保护将她平安救出,待科举舞弊案了结后,将你二人隐姓埋名送往他乡,免得遭人报复。”

如果说崔琅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住身形,到最后却是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他红着眼睛看向萧犇,唇瓣无措动了动,嗓子暗哑得几近无声,说的却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害楚陵至此,对方为何还要不计前嫌帮他?

崔琅本以为自己那颗被世道磋磨狠了的心再也不会相信情义这种可笑的东西,楚陵所做的一切却又在疯狂动摇他的认知,心中仿佛发生了一场寂静无声的山崩,倾覆了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为什么。”

萧犇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寂模样,好似世间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情绪,语气平静:

“其实你如果早些将此事告诉王爷,他就算与那些世家门阀为敌,今日拖着病体也会来金銮殿前替你讨个公道。”

萧犇说着顿了顿:“可你没有……”

他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击重锤落下,将崔琅晕头转向,喉间甚至泛起了血腥味。

“你觉得他善,你觉得他忍,所以你从来不认为他这么与世无争的性子会为了你们与朝堂上那些人发生冲突,所以你宁愿相信诚王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也不愿相信王爷会还你一个公道。”

所以今日来玄华殿中的只是萧犇,而不是楚陵。

所以那封奏折只是为了还天下寒门士子一个公道,再也不是为了崔琅这个人。

萧犇提剑缓缓步下台阶,莫名想起他当年十五岁不到就被帝君指派给楚陵当贴身护卫,后来因失口提起过逝的月贵妃犯了宫中大忌,被帝君下令杖毙,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毕竟他从来没想到那个对帝君谦恭谨慎至极的王爷,居然会为了一个下贱的侍卫在玄华殿里跪求三个时辰,只为请帝君收回成命。

崔琅那些人从来都没看懂过王爷……

“噗!”

萧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陡然传来崔琅失态吐血的声音,以及宫女惊慌失措的呼喊,然而最终都随着他逐渐远去的步伐消失在风中。

直到此刻崔琅才终于明白自己背叛了什么、辜负了什么、错失了什么。

不止是十年寒窗,

不止是长书万卷,

不止是圣人之言。

还有世上唯一一个以诚待他的挚友,一个值得满府谋士追随的明主,那是天下所有士人的毕生所求。

可如今顿成云烟,都没了……

都没了……

崔琅生平第一次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他茫然抬头看向上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形控制不住晃了晃,最后轰然一声晕倒在地。

这次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一团暗沉的、如同鲜血凝结的红云缓缓出现在皇城上空,仿佛随时会落下一场铺天盖地的血雨。那是属于崔琅的痛苦,有前半生苦读的心酸,有后半生怀才不遇的愤怒冤屈,更多的却是自己辜恩负义,道心尽毁的痛苦。

第109章 美人计? 南山倦梦一场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自科举舞弊案一出,数不清的官员牵涉其中,几乎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三司挨家挨户上门捉人带进刑狱审问, 惹得朝野震动,人人自危。偏偏宫里那些宫女太监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外界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此事因凉王参奏而起。

凉王?

那个整日病恹恹,与世无争的凉王?

不少人都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总觉得这件事不大可信,然而死到临头,不管是佛脚还是稻草都得试着抱一抱,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万一真有自家人被牵扯进去也好早做打算。

于是一向清幽安静的凉王府忽然间收到不少拜帖, 访客络绎不绝,连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就连闻人熹也收到了北阴王暗中递来的密信,让他向楚陵打听涉案之人都有哪些。

“世子, 北阴王膝下又无子嗣参加科考,舞弊一案应该不会牵扯其中才对,怎么无缘无故让您打听这个?”

密信传递之事一向由绿腰负责, 她今日趁着去后院取午膳的机会悄悄将字条拿到了手中, 知道内容后却是担忧不已,须知当细作本就要小心谨慎,倘若一步行差踏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在这个敏感当头,北阴王让世子打听这些犯忌讳的事,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闻人熹漫不经心倚在榻上, 看完字条后就递到蜡烛跟前烧了,他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两簇明灭不定的火焰,冷冷勾唇道:

“北阴王为了让帝君相信自己永无夺位之心,明面上是没子嗣,可你又怎么保证他背地里没几个私生子?再则他在朝中党羽众多,必然有人牵扯其中,如今打听人选,自然是想早做谋划,就算没有,他把消息私下卖给各家示好,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绿腰迟疑开口:“可王爷早就拒了各家拜帖,对那些上门打探的人闭口不言,咱们这个时候去打听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反倒惹人怀疑了。”

闻人熹语气淡淡:“若是什么人都能打听出来,也不需要你我费心了。”

楚陵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和卧房,闻人熹理所当然带着绿腰去了书房堵人,但没想到万事俱备,到的时候却偏偏扑了个空。

今日太阳和暖,知檀恰好带着底下人将积压的书册翻出来晒晒免得生虫,她见闻人熹过来,猜到是找王爷的,屈膝行了一礼解释道:“回禀世子,王爷此时正在汀兰苑中待客,并不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