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人抬起了箭。
零点几秒间,两件法器正面碰撞,金光轰然炸开。
小白伞似乎略胜了一筹,弩箭从那人手里掉了出去,从高高的桥架上坠落。
拱形钢架上本来就难以站稳,那个看不清脸部的人被白伞逼得节节败退,忽然手一松,整个人朝着江面上跳了下去。
迎着满眼强光,视网膜上映下了清晰的影子,记忆中某些碎片重合起来,周白桃在剧院顶楼诡异的微笑和她最后的吐露那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以死”混杂着,这影子最终和剧院逃离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是你。
……剧院里,在古董里混进魑魅的是你。
“你是谁?!”唐拾猛然抬头道。
黑衣人一跃而下,唐拾猛地探出身去。
触及栏杆的一刹那,他意识到了不对,冰冷的栏杆直接往前倾,连个顿都没打这一整排栏杆都是松脱的!
“别他妈犯傻!”宋柏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收伞回来的瞬间就看到唐拾身形在栏杆边上往前倾,瞳孔猛缩,想都没想几步上前去拉,手掌只握到了唐拾的膝盖。
整排的钢铁栏杆顺势倒下,惯性实在太强,以至于两个人一起顺着劈里啪啦下落的石子掉下去的时候,宋柏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伞还在上面,来不及了,他想。
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牢牢抓住了唐拾。
崇江贯穿整个城市,水流湍急,几百米宽,平时游泳爱好者没点防护都不敢随意跨江,雨季更是完全禁止下水,宋柏不清楚唐拾会不会游泳,就算落到水里没有受伤,在这样的水域里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他没松手。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唐拾不太清楚濒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毕竟从漓阳地震醒来之后他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闭眼,也不是惨叫,他睁着眼睛直视前方。也许是见惯了孤魂野鬼,即便自己面对死亡也是执拗不肯服输的。
混乱交错的光影中,他隐约瞥见了黑衣人的脸。
诡异的熟悉感再次升起,但情况以及不允许他再思考这是谁。
失重感忽然消失了,一股腿骨几乎错位的疼痛让他浑身一哆嗦,几秒后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悬在了波涛汹涌的水面上,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大脑还在处在当机的状态。
挣扎中宋柏已经由抓着他膝盖骨的姿势换成了从身后搂着他的腰,还搂得死死的。
唐拾迎着风,朝上看去,有人抓着宋柏的衣服飘在半空中。
如果他没看错,更为准确的形容词应该是飞在半空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少年拎着宋柏的衣服,背后生出一对如火焰一般颜色的翅膀,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着耀眼的光。
宋柏的惊讶程度并不比他唐拾小:“邵舒闻?!”
邵舒闻费力地展着一对翅膀,实在飞不动了,只能在半空中滑行,破口大骂:“老大你能不能减点肥,这重量是想要我的命吗还有底下拖了个什么玩意,卧槽老子是顺风车吗还带搭客的,你们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一个两个跟着往下跳,有什么事情直说好吗”
“多练练,以前老师让你扛着二百斤的秤砣飞是白练的?”宋柏道,显然已经很习惯被这对翅膀带起来了,似乎还嫌这样的姿势不怎么优雅,顺便提醒了一句,“衣服别扯破了,四位数呢。”
邵舒闻所有的抱怨梗在喉咙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抓衣服的位置。
唐拾被宋柏抱在怀里,哪哪都不舒服,可脚下是汹涌的水流,又挣扎不得,盯着前方忽然道:“看前面。”
桥下有一艘船货船载着沉重的货物往前走,吃水却不深,好像上面的箱子都是摆设,甲板上放着气垫,黑衣人安然无恙地站在甲板上。
宋柏低低骂了一句。
现在通知封锁港口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也没那么容易被查到,贸然上船太危险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船只缓缓通过桥底,朝着灯火辉煌的岸边驶去。
张着翅膀的少年累得气喘吁吁,勉强滑到了空无一人的崇江大桥上,一串人直接躺倒在水泥路上,邵舒闻背后红光一闪,燃着火焰的翅膀消失不见了,整个人瘫在地上。
过高的肾上腺素褪去之后,唐拾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在发烧,身子一软,往前倒去,随后感觉到一只手把他撑住了。
唐拾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顶着难受和眩晕感,抓住宋柏的手腕,掐得他胳膊三道引子,他贴在宋柏耳朵边上气若游丝但清清楚楚道:“你再敢抱我……”
他倒了下去。
潮湿的甲板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亮着渔船特有的扎眼的灯,像是在对着谁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剧院怕是用不了了吧。”
“人见了,你满意了?”他身后传出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声音,如果唐拾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他莫名熟悉的那个人,他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嗓子像是被炭烧过。
灯光照在他脸上,来人放下兜帽,映出一副诡异的面容,那张脸仿佛融化了的蜡,五官凄厉,根本辨别不出人形,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四肢亦是如此,翻起的皮肉上还有淋漓的血迹,皮肤下方有几根粗细不一的透明丝线,像是长在嶙峋的骨肉里,稍微一扯就能够撤连皮带肉的一块。
是一副让人看了都要做噩梦的模样。
甲板上的男子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件令人满意的藏品。
“当然,不过还没到能用的时候。”他说。
波浪翻滚的江面上,庞大的船只像是潜游在江里的水怪,破开漆黑的睡眠,摇晃着缓缓向前驶去,船笛声在一片竖起的芦苇中显得格外幽远又绵长。
唐拾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开始认真地思索他和宋柏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瘟神,毕竟他见到宋柏之后进医院的次数以几何倍数增长。
“老板”声泪俱下的声音从病床旁边传来。
唐拾靠在枕头上,面对着祝山乾,感觉头有点疼。
“我怎么进来的?”他问。
“这……还能怎么进来的,搀进来的……”祝山乾眼神躲闪,飘忽不定,不断往左上角飞。
唐拾危险地眯起眼睛:“工资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