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桑园此时此刻以及日后的每一天,出现在他眼前就够了。

六百年太悠久,久到消磨光了他所有的直白和热烈,以至于在确认就是她的那一刻,仍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只占很小一部分。

埃文斯自己都很难言清对萝兰的执念是否延续到了桑园身上。六个世纪的漫长轮回,他早已忘了当时那种想要疯狂找回萝兰的信念。

在后来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失望后,埃文斯只想着,如果还能有见到她的机会,就让她作为普通人好好生活吧。

吸血鬼的世界太糟糕,太卑劣。萝兰好不容易摆脱了太阳的诅咒,那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这份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他只想护她这一生平安。

别无他求。

所以他给她足够的钱,给她合法的身份,给她强大的庇护,埃文斯不想桑园因为一个对于她来说可能是完全虚无缥缈的前世,而让今世的生活错乱混沌。

而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是埃文斯都无法预测的,他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她。

坐在窄小的楼梯间里,埃文斯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一声响指,奥斯顿出现在楼梯门口,他恭敬地接过埃文斯手里的信和几张纸。

在仔细看完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埃文斯:“埃文斯大人,您.......”

埃文斯只是摇摇头,示意奥斯顿不必多说:“那个日子快到了,协会内部已经有人在做小动作了。长老们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有人知道萝兰灵魂重生,必定会对桑园有威胁。”

奥斯顿担忧说道:“可是,那个日子,并不存在不是吗?”

埃文斯低垂眼眸轻声笑了下:“奥斯顿,我想你大约是真的老了。”

“如果这个诅咒是假的,那当初为何萝兰要一把大火烧了所有禁书,又为何每年这个时候,长老们总是异常胆战心惊,严阵以待。”

埃文斯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况且,在我这几百年的游历来看,这个传闻有据可循。”

“今天之后你就隐退吧,不用再出现了,除非等到我的召唤。”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陷入了难言的焦灼。

5月21日,太阳神阿波罗诞生的日子,是一年中阳光直射最强烈的时候,也是血族最恐惧的一天。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吸血鬼敢在那一天出门。

传言,吸血鬼始祖该隐虽被上帝诅咒,但他本身仍是凡人的躯体,后死于创世纪大洪水的神罚中,因不甘心,用尽全身神力为后代设下一种禁术。

杀死太阳。

然后永生。

吸血鬼虽然寿命长,但恐惧阳光,倘若有人能在那天顶着最强烈的日光,完成咒术,就能获得不再畏惧太阳的能力,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死太阳。

只是传言过于久远,有书面记载也有口头流传,大部分血族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没人会去相信这种自寻死路的禁术。

可当埃文斯在被几乎焚烧殆尽的禁书阁里翻到被烧得灰黑的这一页禁术时,内心腾起了一种大胆而又失控的念头。

如果他利用杀死太阳的诅咒,找到萝兰的灵魂,然后实施,那他尊贵的萝兰大人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既然能永生,那是不是也能重生?

念头一旦存在,如何实施诅咒的想法就开始如叫嚣繁殖的细菌一样蔓延开来,持续了六百年。

就此,蒲柏彻底诞生。

坏事就该由恶人去做。

埃文斯做不到的,那就由蒲柏去做吧。

49 噩梦

桑园又做梦了。

只是这个梦和以往大不相同。

不再是激情难耐的春梦,而是充斥着硝烟、烈火和哭喊,梦里所有黑暗尖叫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涌向她。

灵魂的灼烧,血液的喷肆,以及心脏处突然传来的刺痛,都让睡梦中的桑园深深皱起眉。

柔软的鹅绒被她无意识蜷缩在一起的手指揪成一团,数不清的布料皱痕延伸到一旁平坦无人的,本应是埃文斯正躺着的地方。

梦里的她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如大小姐般的美人儿,只是此刻的她不再居高临下。

无数个零碎片段开始从桑园的脑海中闪过。

烈火疯狂叫嚣舔舐着市中心的大教堂,衣衫褴褛的人从教堂往外挤,又有无数的人往里冲。

硝烟向上飘散,熏得伦敦上空的云黑压压一片,同时夹杂着人们的哀鸣声。

“着火了!快来人灭火啊!!”

道貌岸然的教皇此刻终于撕下自己伪装严实的面具,头顶的皇冠都歪了,却兴奋地捶着手里镶嵌了三层宝石的权杖狠狠往地上砸。

火舌吞噬了他雍容华贵的丝绸衣角,教皇视若无睹,双眼赤红:“快杀,快杀了他们!”

“都给我去死!!”

几秒后,场景变化。

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胸口裂了个大口子,暗红的血像打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出来,男人颤抖的手捂住她柔软的胸脯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