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翻开的一页,竟然是一整页非常工整秀气的繁体行楷,除了个别勾折撇捺处略显顿涩,但可以看得出,日记本的主人对于中文的运用已经非常熟练了。
万幸桑园是中国人,繁体字照样不影响阅读。
“詹姆斯一世在位第十五年 ? 明万历十年
随西泰*乘船抵明,传播天主教于此。
西泰与我言,既至此,则先安之,寻人之事后复言之。
远方友告我,觅得一画,画中女子精巧容貌似萝兰,男子亦似我,可做思念甚深之宽慰。
可,午夜梦回,无人能抵她。”
不过短短百字,一个思念爱人的寂寥男人形象跃然纸上。
在几百年前的日记本中,桑园竟然看到了萝兰二字。
沉默地阖上日记本,物归原主,桑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楼梯间,并让门打开的角度都尽量和之前保持一致。
再度穿过客厅时,桑园看到了那副高悬着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阿尔诺芬尼举着右手,似在宣誓。他怀孕的妻子则虔诚地微低着头,伸出右手表示永作丈夫的忠实伴侣。
看着阿尔诺芬尼妻子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庞,从前的桑园总看不透埃文斯,但现在的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冥冥中,桑园好似醍醐灌顶。
为什么埃文斯先生见自己的第一面就能叫出自己的英文名,为什么告知了埃文斯先生本名,他却总还是称呼她“萝兰小姐”。可笑的是,桑园还以为这是英国基本的社交礼节。
以及满庭院的紫罗兰,埃文斯身上时不时散发的浅淡花香。
原来她是一个虚假的替代品吗?只是有幸英文名是萝兰亦或是三分相似的容颜。
本还鲜活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好似被扔进了火里炙烤。中世纪的那场大火喧肆了六百年,此刻终于烧到了桑园心里。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重要细节,桑园抓住了。
The ? Vampire ? Evans' ? Diary.
吸血鬼埃文斯的日记。
这一瞬的桑园,好像又死在了这座老旧城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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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泰为利玛窦的字,中国天主教开拓者,1582年(明万历十年)被派往中国传教,直至1610年在北京逝世,在华传教28年,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最早传教士之一。
0042 40 和我结婚
知晓埃文斯是吸血鬼,桑园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震惊。结合之前留意的种种现象,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埃文斯最近几天又消失了,好几天都看不见人影。
这倒是给了桑园一些便利。
她在后院发现了一扇没有关严实的小门,她从那里偷溜去了打工的茶餐厅,问老板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老板看见桑园时还很是吃惊:“你不是那天中枪了吗,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谁和你说我中枪了?”桑园淡定回问。
老板皱皱眉,似是在回忆那天:“一个男的,很高很白,穿着黑色大衣。”
“嗯。”桑园转身就要走。
老板又嘟囔了一句:“他说他是你的未婚夫,你打算定居英国了?不过这对你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最近英格兰出新规了,要严查非法滞留英国的人。”
桑园脚步一顿,语气有点滞涩:“卓汇后来......怎么处理了?”
卓汇之前也在茶餐厅打过一段时间工,所以老板认识他。
提到这个话题,老板也沉沉叹了口气:“卓汇被拉到医院就已经没呼吸了,警察查到发现他是偷渡客,就被扔在医院没人管他。后来是他的室友找来,大家一起凑了点钱火化了。”
“现在他估计还放在火葬场,没人认领。”
桑园问了火葬场的名字,就向老板道声谢走了。
走之前顺便拐弯去了趟后厨的垃圾桶。
垃圾桶每隔几天才会清理一次,桑园顺理成章地在垃圾桶旁边找到了卓汇送给她的花束。
万幸赶在火葬场下班前赶到,桑园磕磕巴巴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
这种无名尸体,工作人员每年也见多了,问清楚死亡时间火化时间,就去骨灰存放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桑园颤抖着手接过那黑色木盒,却如有千斤重。卓汇死前那句“桑园,带我回家吧”始终在脑海中如电影般来回播放。
把已经焉巴的花束放在木盒上,桑园赶往梅费尔60号。
走到一半路上开始下雨,越下越大,不得已桑园只能抱紧手里的盒子。
等回到大门口,桑园已经被淋了个落汤鸡,只看见埃文斯先生一身休闲居家服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淡漠看着她。
两人隔着透明玻璃和迎风飘动的紫罗兰花对望,却像是隔了一整个银河。
埃文斯视线转到桑园怀里的花束和木盒,细微地挑挑眉,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桑园木着脸进了屋,随手拿起玄关边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也没去细想为何玄关这种地方会出现毛巾这样不常见的物品。
两人间的气氛滞闷到连加重一下呼吸都会显得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