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窗帘遮挡着阳光,颜鹤看不太清佛龛里的东西,她抬脚走近,昏暗的房间里佛龛里的物品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布,待她走近,终于?看清了?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两张黑白遗照,左边的女?人长着和鹿佑青如出一辙的眼、眉、鼻,可细看去又有?很多不同,左边的女?人弯着唇,即使是黑白遗照也能看出女?人生前的活泼阳光,两张遗照,左边女?人看着比右边女?人年龄大了?一些。

颜鹤脚步有?些软,对于?已故之人的肃穆让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脊背却忽地碰到了?柔软,紧接着耳边响起了?鹿佑青如流水击涧的玉石般的声音。

“这是我的姐姐。”

“和她的爱人。”

第046章 第 46 章

鹿佑青声音低低的, 让人听?不清楚她话里的情绪,身上清冷的气息随着她抱住颜鹤的动作萦绕着颜鹤的鼻间。

颜鹤浑身一怔,转头看向?她, 鹿佑青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一潭死水, 阳光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你的……姐姐?”

鹿佑青轻叹了一口气,她紧紧抱住颜鹤,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颜鹤的颈窝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内心的难过。

“你失忆了,不记得是应该的。”她轻嗅着颜鹤身上淡淡的香气,声音闷闷的,回忆在?她的脑海里止不住的翻腾。

鹿佑青的姐姐叫鹿凝韫,比鹿佑青大十岁, 鹿佑青八岁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 家里产业的重担一瞬间就放在?年幼的鹿家姐妹身上。

仅仅上高中的鹿凝韫被迫接手?鹿家, 进?入家族产业的争夺中同公司的那些老?滑头争夺股份,竟还真让她厮杀出来了一条道路,夺得了父母公司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还治得那些老?滑头服服帖帖的, 那一年鹿凝韫十八岁。

鹿凝韫喜欢的人叫时叙, 是鹿凝韫的高中同学,时叙很喜欢探险, 喜欢爬山,喜欢涉足从未有人去?过的领域, 鹿凝韫很喜欢时叙,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阴郁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鹿佑青也很喜欢小时姐。

时叙说过, 如果她死了,就让鹿凝韫带着她的那份一起生活下?去?, 鹿凝韫听?着她的声音,只是微笑不说话。

鹿佑青十二岁的时候,鹿凝韫和时叙准备结婚,却在?结婚前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严重到甚至说到了分手?的地步,鹿佑青至今不知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争吵。

后来时叙独自一人去?了雪山散心,在?她去?雪山的第二天,那座雪山爆了发生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崩,鹿凝韫去?雪山找了一个月,搜救人员已经放弃搜寻离开她还在?找,却依旧没有找到时叙的尸体,时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雪山回来的时候,鹿凝韫整个人大变了样,颧骨瘦得凹陷,整个人的精神气似乎也随着时叙留在?了那座雪山。

鹿佑青很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也要离开她,怕鹿凝韫就此颓废下?去?,她对鹿凝韫说时叙希望她带着自己的那份继续生活下?去?,她说时叙也不希望看到她这样,鹿凝韫果然开始变得好转了,工作中生活中都在?慢慢变好,鹿佑青也真的以为姐姐要向?前看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深夜,鹿佑青很饿,她从房间里出来想去?找点?吃的,却听?到姐姐的房间传来了很窸窣的声音,她走过去?,透过未关严实的门缝,她看到自己的姐姐抱着一张黑白遗像,站在?窗前的月光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时不时地做出拥抱牵手?的动作。

月光下?,黑白遗像里的女人明眸善目,铺了一层诡异的光,鹿凝韫就站在?遗像前,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鹿凝韫一会?笑一会?哭,病态的双眸含着痴痴的眷恋。

她说,你不就是想要挣脱我吗,不就是想要离开我吗,居然想到了假死这个办法,死亡也不会?让我们分开,我们终会?在?地狱见?面。

上一句说着多么爱她爱她爱到骨子里的话,下?一句就是要和她死在?一起,血液骨血融在?一起,痴缠地触摸遗像上的女人的脸颊。

鹿佑青知道,她的姐姐没有释怀,她的姐姐生病了。

鹿凝韫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抗拒治疗,精神时好时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坏的那方面,医生说,鹿凝韫受打击太过严重,幻想出了一个没有出事的时叙。

鹿佑青去?见?了鹿凝韫,病房里穿着宽大病号服的鹿凝韫坐在?床边,眼神几乎是痴恋地望着一旁的空气,看到了鹿佑青还开心地让鹿佑青向?空气打招呼。

鹿凝韫真的疯了。

后来,公司的董事开始有所不满,开始暗戳戳的要夺取股份并想搞垮鹿凝韫,鹿凝韫在?医院的强制治疗下?情况有所好转,开始出院治疗去?公司工作。

她开始每天按时吃药,发病的次数慢慢减少,也不再?和空气说话,一天比一天清醒。

可只有鹿佑青知道,鹿凝韫不允许她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早饭午饭晚饭的时候,鹿凝韫会?多做一份放在?自己身旁;晚上睡觉的时候会?给门开一条缝不关闭,鹿佑青问她为什么不关门,她只说有人工作很晚才会?回家,她要留门。

可是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就连保姆也被吓走了。

鹿佑青在家里厕所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被吐出来的药。

鹿佑青十八岁的那个夏天,雪山那边传来了消息,有村民在雪山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因气温低于零下尸体保存比较完整,是时叙的尸体,她在?雪山沉睡了六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鹿佑青跟着鹿凝韫去见了时叙,玻璃棺内的女人闭着眼沉沉睡着,狭长的睫毛上结着一层冰霜,静谧得似乎下?一秒就会?醒来,鹿凝韫盯着尸体看了好久,久到房间的阳光倾斜消失。

时叙的手?机里有一封因为信号中断没有发送出去?的邮件,鹿凝韫看着那封邮件在?房间里呆了三天三夜。

鹿凝韫为时叙办了一场葬礼,葬礼上她没有哭,没有笑,只是默默地站在?墓碑旁边,呆滞着看着墓碑上笑着的女人。

鹿凝韫变得非常清醒,她开始疯狂的工作,处理工作上的事务,甚至不顾身体健康几天几夜都在忙工作。

在?葬礼结束的第六天晚上,她敲开了鹿佑青的房门,抱着她哭了很久。

鹿佑青安慰了她很久,她以为姐姐看到了尸体明白时叙真的离开了,就不会?再?犯病,从而听?着时叙的话带着时叙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天很早,鹿凝韫买着机票离开了芜城,鹿佑青以为姐姐是去?谈生意,可再?次听?到关于?姐姐的消息,是她的死讯和一笔巨额的遗产。

在?时叙葬礼后的第七天,鹿凝韫死在?了圣洁的雪山,她穿着一件薄薄的婚纱,裙摆像雪花般轻柔拂动,冻到苍白僵直的手?心里嵌着一枚银白戒指,是她求婚时叙时的婚戒,她早早地写好遗书,准备好婚纱走向?雪山,没有人知道她在?攀登雪山的时候在?凌冽刺骨的寒风中想着什么。

鹿凝韫和时叙在?一起四年,四年后时叙去?世,鹿凝韫为时叙疯了六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少于?鹿凝韫生病的时间。

遗书中,鹿凝韫要求自己的墓要和时叙合葬,鹿佑青听?从了,她在?墓碑上写道【吾姐鹿凝韫与其妻时叙之墓】。

鹿佑青获得了一份巨额的遗产,这笔钱的费用?足以令她衣食无忧地度过这辈子和下?辈子,代价是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

公司失去?了鹿凝韫这个骨干,又在?董事多年的不作为和小人得利下?很快就破产了,鹿佑青继而失去?了有关家人存在?痕迹的所有东西。

处理好姐姐的后事,鹿佑青在?一个晚上锁上了别墅的大门,于?深夜中来到了城郊的一座桥上。

天很黑,浓稠化不开的黑贯彻四周,黑压压地想要塌下?来,如墨的乌云卷着西风,呼啸着吹在?她的身上,她身上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她却只是漠然看着湍急的河流,一双眼睛像打翻的墨,漆黑无比。

之前为了劝鹿凝韫振作起来,她对姐姐说要带着时叙的那一份活下?去?,可当?她真正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忽地就发现,鹿凝韫做不到,她同样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