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至千年,没了万兽场强大的灵流滋养,霁冥兽的能力已是大打折扣,但也非寻常人可轻易杀害。你方才一箭便使其匍地称臣,非百年以上灵力不可为。”
尹千绪语速缓慢,缓缓叙述着,说完了将手放下,又把视线聚焦于清韵之前握着弓的左手。
“你刚刚射杀魔兽的焰皇弓,千年前便已消失不见,只存在于史书中。且焰皇弓性子火烈,极难驯服,从不认主。而你方才不但将其召唤,还控制得极为得心应手。
“清韵,你是想接着说你是个孤儿,还是觉得我连焰皇弓都会认错?”
同一时刻连续说这么多话,这对尹千煦来讲是极为少见的,但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清韵脸色始终没有变化。尹千煦也不逼他,就这么僵着等她开口。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没擦掉的血迹,给她的脸庞增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她棕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静了良久之后忽地一笑,抬头正对上尹千煦的眼睛,眸中却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像往常一般笑靥如花,对着尹千煦说的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长老能孤身一人杀进霁冥兽群且毫发无伤,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尹千煦心脏好像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清韵却又把视线转到了垂于他身侧的漠鸢上,接着道:“剑是好剑,但长老为什么要用蔽雾咒将它遮起来呢?是有什么不能被看见的秘密吗?”
这下尹千煦不只是心脏顿一下,眼眸也开始冷起来了。
然而清韵对这一切却都视若无睹,就好像笃定尹千煦不会对她动手似的,嬉笑道:“你看嘛,长老,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不奇怪。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清楚,装聋作哑对每个人都好,对不对?”
漠鸢在手中开始铿鸣,杏眼中的寒冰凝成利剑,对着清韵毫不留情地刺去,却再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眼眸时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师尊!”
气氛僵滞之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喊声。这一突兀的喊声使得尹千煦即刻收起锋芒,漠鸢隐去。
他转头,望见荀肃一马当先跑在前头,洛木南和殷算子略急迫地跟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殷算子的脸色苍白如纸,极为难看,细看走路时双腿都是颤抖的,必须得有人扶着才能不摔倒在地。
剩下受邀来宴会的宗门浩浩荡荡地跟在最后,一眼望去,全都狼狈至极。
“宗主!”
清韵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仿佛刚才那副场景只是幻觉。她攥住洛木南的衣袖,笑着说:“尹长老好厉害!把霁冥兽都打跑啦!不过我也帮了忙的!最大的那只是我们俩一起杀的!”
洛木南好歹是见过尹千煦实力的人,对清韵的话深信不疑。只是想到霁冥兽的威力,心里还是吊着一口气。正想开口询问细状,却有人抢先一步把话问出了口。
“师尊,霁冥兽不比寻常魔兽,你可有受伤?”荀肃刚才跑得太快,此刻还微有些喘气。
他先前被尹千煦逼着留在安全区,等了好长时间却迟迟不见心心念念的人出来,悔得肠子都青了。现下好不容易等到争斗结束了,对尹千煦自然有一万个担心。
“无妨。”尹千煦目光深长地盯着清韵看了几秒,虽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冷,却仍带这着警示。
虽是极为不愿,但他还是被逼着陪清韵撒了这个谎。
谁知这几眼却让荀肃生出了误会,他见尹千煦一直盯着清韵,一颗心似是泡在醋缸里头,酸胀得难受,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遮挡住那道视线,而后若无其事地笑道:“师尊一直看她干嘛,不如多看看我。”
“尹长老自然是在看他的新徒弟,有什么问题吗?”
清韵声音带着点挑衅,从身后传来,荀肃虽还是笑着的,但这笑容此刻却有些僵硬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转身对着清韵,说出口的话却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已经咬牙切齿了:“你打魔兽莫不是把脑子也打坏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脑子好得不行,不过是某些人脑子坏记性也差,把长老说过的话忘了。”清韵面上不显露半分,反倒是话中句句带刺。
她踱步到尹千煦身边,笑着问道:“长老,领头的霁冥兽死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了?”
“师尊?”荀肃的笑已经挂不住了,那一刻,他脑中猛然闪过尹千煦说出口的气话,真的慌了。
他是会尊重尹千煦的决定,但他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笑着接受!
少女弯唇浅笑,看着尹千煦,明明是干净到极致的眼眸,却生生让他心中一阵发寒。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清韵临走前看他的那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她瞒掉了所有人,顶着无父无母的孤儿壳子在青云宗待了近五年,甚至宁可受着重伤不愈的危险也不愿暴露出真正实力,却在听闻有机会成为自己徒弟时义无反顾地召出了焰皇弓。
他看不透她。
长时间不见尹千煦的反应,清韵歪了歪头,拿手在他面前轻轻挥了挥:“长老?”
尹千煦低头,脑中实在没个头绪,又弄不清清韵到底想做什么,心早已乱成了一团麻,表面却不显露半分。
他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相处了近五年的少女,冷着嗓子道:“做我徒弟很苦。”
“是我自愿的。”
“我不会像别的师尊一样护着你。”
“那我好好学习法术,不给长老拖后腿。”
“我脾气很差,你拜我为师,很可能法术学不到,反而被我当出气筒。”
“我脾气好,长老随便朝我撒气便是。”
“我不喜欢……”
“长老!”
清韵笑着凝望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管什么原因,清韵永不后悔这个决定。”
她直直地对着尹千煦跪了下去,见他不阻拦,便面色庄重地以头触地,行的却是拜师礼。
一个。
两个。
等到第三个时,尹千煦似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开口道:“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