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商溯确实已经死了,被他镇压的人会抬头,他们愿意听商溯的,但不一定会愿意听商悯的。
然而苏归在护佑车驾时表现得顺从低调,皇帝也是万分配合,给足了新王面子。
孟永春眼光毒辣,看出这些配合和顺从虽然有逢场作戏的成分在,但也有几分真,甚至大部分都是真。
商悯,有能力收复苏归为自己所用。
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手段,凭借的是旧日交情还是做了什么交易,做到了就是做到了,过程不需要深究。
商悯还有能力劝服皇帝继续配合她,在那样的大场面下,该说的该做的皇帝都做了。
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商悯并不是他以为的稚子,而是一个有手腕的人,他因为她的年龄而轻视了她的手段,导致了决策失误。
作为孟家的掌舵人之一,孟永春和自己的几位长辈商量过推举谁继位,他们几乎是全部选择了商泓。
世事难料啊。
不过,还有机会……并不是全无余地了,孟家屹立三朝不倒,凭的是一鱼多吃常留后手。
孟永春思及此处,对着自己的侍者道:“去把孟晦叫来。”
很快,孟晦就被带了过来。
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父亲脸上竟然出现了和颜悦色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父亲从来没有对他显露过。作为不受宠的家中庶子,他总是被父亲责骂心机深沉投机取巧。
孟晦困于家中,不知道外头已经改天换日了。他战战兢兢:“拜见父亲,父亲找儿子有何事?”
“我听人说,你前几天在小学宫被二公子套了麻袋,是吗?”孟永春语气温和。
孟晦更加惊恐,没想到连这件事情父亲都知道了。
“是……”他就要磕头认错,没想到父亲有力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眼中出现了只有在看大哥时才会有的期盼之情。
“他都问了什么,你都说了什么?”
孟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出情况似乎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不敢有丝毫隐瞒,“二公子问我大哥为什么不去奉承他了,我最开始想要瞒过去,但是二公子很敏锐,说要去问我大哥,我见瞒不过去,就说我父亲交代大哥要好好读书……二公子瞧着对这个说辞仍有怀疑,但放过我了。”
孟永春一听,哈哈大笑,大掌猛拍孟晦的肩膀,差点把他给拍得跪在地上。
孟晦心想肩膀肯定要被爹给拍紫了,但与之相比,还是父亲的喜悦和夸赞让他更在意。
“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下去吧。”孟永春道。
孟晦茫然地离开了书房。
孟永春一身衣服都没换,还是在大殿参加宴席时穿的官服,他骑上马也没带人,直接在大街上狂奔,一路奔到了王宫,向侍卫拱手道:“劳烦通禀!左将孟永春求见王上,有要事相告!”
没一刻钟,他就进了宫。
年轻的武王正在用膳,桌子旁一共五个人。
一位是商悯本人,一位是武国的右相大人赵素尘,正中间坐着的是皇帝姬子翼,苏归坐在武王另一侧。二公子商谦没坐椅子上,他是站椅子上的,表情欢天喜地,黏着商悯不撒手,还探着身子帮商悯夹菜。
孟永春下跪叩拜,随后下意识觉得这样的组合好像有点奇怪,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儿。
他又感觉有点意外,因为武王和皇帝的关系似乎出乎意料的好,两个人甚至好得能同桌吃饭。商谦也在不奇怪,赵素尘坐在那儿也能说通,可苏归怎么也坐桌子边?他们这五个人都不像是君臣了,像是一家人。
他还没开口,听见武王对皇帝道:“表哥,这就是我武国的左将,叫孟永春。”
“原来是孟将军。”皇帝礼貌地点头。
哦,他们真是亲戚,而且血缘关系还挺近的,都没出五服,先王后出身皇族。孟永春想明白了。
他们吃完了饭,将桌子上的饭食撤去。
赵素尘和苏归起身站在一侧。
“表哥先去休息吧,不好让一些污糟之事打扰表哥清静,待我理清来龙去脉再禀报表哥,请您定夺。”武王做足了表面功夫,“恭送表哥。”
皇帝好像也对武王非常放心,颔首说了几句关心她身体的话,就在宫女的指引下离开了宫殿,临走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对商谦招了招手,把这小孩给带走了。
商谦嘴撅着很不情愿的样子,皇帝也不生气。
孟永春低眉顺眼,见商悯没有屏退左右之意,便道:“拜见王上,王上平安归来,臣不胜欣喜……”
他看商悯脸上不辨喜怒,却隐约察觉对方有点不耐烦了,于是直入正题。
“臣启奏王上,忠顺公商泓有谋反之心,并以臣妻子、儿女、亲族相胁,迫使臣配合他篡夺王位……”
商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静静地看着他。
孟永春暗道对方真是沉得住气,又摸不准她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忠顺公,连忙住嘴,没继续罗列证据,转而开始表忠心。
“臣被其逼迫,为保亲人性命,不得不听其调遣。臣担心王上的安危,然您迟迟未归,臣心无主,失了方寸,怕商泓夺位成功……右相大人素来远见多谋,臣便想方设法将消息通传给右相大人,命小儿孟晦在小学宫将消息隐晦地透露给二公子,希望能挽救危局……”
孟永春说完,抬头看着商悯的脸色:“孟家世代为将,对武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商悯看了他一眼,简简单单一句反问:“是吗?”
孟永春一顿,深深垂头:“是!臣对武国忠心不二!”
商悯没有答话。
有一名宫女走入殿中,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交到了商悯手中。商悯扫了一眼,没有理会孟永春,直接翻看了起来。
纸叶翻动的声音在孟永春耳边响起。他颇感恼怒,觉得自己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他是第一个抛弃商泓前来投诚的,是来得最早做得最果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