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没有说话,直接去看靳组长,堂屋里的其他人也去看靳组长,靳组长看着楼梯边上那一摊艳红刺眼的鲜血,别过了头,“放心,咱们这边调查清楚了,老门山大队的大队长刘建功同志跟四队的小队长叶有华同志都是清清白白无私奉献的好同志,刘大壮同志这纯属于是诬告。”
“那就慢走,不送了。”叶有华身上的衣服还粘着朱娇娇的血迹,脸色铁青,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可怖,这话也说得冷冰冰的,但是在场的也没哪个计较的,人家一家子刚刚还好好的,转眼间就倒下了三个,也就叶有华坚强,这才撑住了,换个一般人说不得也得跟着倒下了。
大队长叫了几个人把刘大壮给拉了出去,他看了看叶有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华,这次是我放松了,没有盯好刘大壮,是我对不住你。你先好好照顾家里人,自己也好好保重身体,咱们老门山且缺不得你呢。我也老了,做起事情有些力不从心了,老门山早晚还得交给你。”
“大队长,今天家里有事,就不留您了。”叶有华扯了扯嘴唇,说话声音虽然不那么冷,但也不怎么客气,当他是稀罕老门山大队长这个职位么?他不过是为自己家里多抓一点主动权在手里,轮到有事的时候一家人也好安安稳稳地度过,不然他是吃饱了撑着才这么为着老门山辛苦奔波忙碌卖命吗?
现在事情这么折腾着算是过去了,可家里一下子也倒下了三个人,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事情。
大队长听了他这话也顿了顿了,到底没再说话,也跟着人群散了,走之前又把院门给带上了。
叶有华看着一下变得冷冷清清的院子,冷冷一笑,折回房间去问张大夫家里几个人的具体情况、
张大夫这就把家里几个人的情况给详细说了一遍,“你岳母只是一时打击太大情绪太激烈了才晕过去了,只要醒来就没事了,你岳父之前一直有些郁积于心,这一口血喷出来倒是把这份郁结给去了,补一补血也就好了。你媳妇倒是运气好,这伤看起是有点严重,流的血还挺多的,也吓人的很,但我搭过几遍脉竟然都感觉挺好的,现在这脑子里的血也都流出来了,看来是不会有淤血积在脑子里,算是没有大碍。不过到底伤得是脑袋,要是有条件过几天最好还是去大医院里检查一下。”
“还劳烦您给开开方子。”知道岳父岳母没什么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妻子没有大碍,叶有华提起来的心又稍微放下了一点,至于别的,去大医院里检查,这是肯定要去一趟,不然他这心里也放不下,“还得劳烦您在外头把事情给说得严重一些。”
张大夫看了叶有华一眼,约摸猜到一点叶有华的想法,他没有推托,直接点了头,“那我就跟外头说你岳母怒极攻心,伤了肝脏,你岳父悲伤过度,伤了肺腑,你媳妇头部受到撞击,伤了脑袋,不定几时能醒,醒来能有什么不好也难说。”
“有劳张大夫了。”叶有华朝着张大夫鞠了一躬,“您这是救了咱们一家人的命!”要是娇娇真的出了事,家里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他简直想都不敢去想。
张大夫稍稍侧身避让开了,“不必客套,平日里也都仰仗你们家照顾了。”
叶有华拿了方子要跟着张大夫去拿药,张大夫走到堂屋门口又停了停,“我看刘大壮有些不对劲。他看起来好像是服用了刺激情绪的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连续服药有好几天了。”
“张大夫的意思是说刘大壮是因为服用了这样的药才去举报咱们的?他今天之所以这样行事也是因为受了药物的刺激?”叶有华听了张大夫的话心头直跳,他原以为刘大壮这么暴躁是因为他的举报被定为了诬告,听张大夫的意思,刘大壮根本是受了药物的影响才会这样暴躁的,竟然有人给刘大壮下药?
张大夫摇头,“这倒不至于,看他的样子,中招也就是检查组来的这几天。检查组来的那天早上我去采药还看到过他,那会大概是五点钟多一点,他还是好好的。后来,检查组来了,我去大礼堂的时候看到他了,那会大概是九点多钟,当时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从他今天这个样子来看,今天服药的剂量还不轻。这后头你也查一查,总不至于有人无缘无故地就给刘大壮下/药刺激他的。我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针对你们。老门山的经济尽数握在你的手中,不定是什么人眼红了,你们家还是得小心防备一些的好。”
叶有华拳头捏得紧紧的,怎么就有人这样地贪婪这样地恶毒呢?再有,他费心费力跑来的门路,握在自己的手里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强压着心头的怒气,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跟着去张大夫家拿了药回来,熬药的时候他到底是忍不住这股子愤怒,翻出一堆菜干,在菜墩上用菜刀将菜干给剁成了碎渣子,这才消了一些怒气。
朱立勤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醒了过来,听着厨房里的声音他发了会呆,好一会等厨房里的声音没了,他才低声叫了一声“有华”,叶有华正在看药罐呢,一边还张着耳朵听着动静,听到岳父喊他,连忙丢下药罐进屋去了。
屋子里,于敏乔还昏睡着,朱立勤虽然吐了血但却比于敏乔还先一些时间醒来,看到叶有华他就低声问到,“娇娇怎么样了?”
叶有华连忙把张大夫说的那些话给说了。
听说了女儿没事朱立勤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连连颌首,“好,好,好。”又夸叶有华对张大夫的那番叮嘱做得好,“对外头确实是应该这样说道。”
叶有华又把张大夫说的有人给刘大壮下/药的事情给说了,原本岳父还有些病弱,这些担忧他都应该压在心里的,可他又怕岳父以为这次的事情过去了就没事了,没有了防备,到底还是说了。
“等等。”朱立勤听了就摆了摆手,“这事有点不对劲。”
叶有华不解地看向岳父,有人给刘大壮下/药,这事本来就不对劲呀。
“检查组来的那天早上,张大夫五点多钟碰到刘大壮,他还是好好的。检查组到了大队部的时候上工的预备铃声还没响,大概是不到七点,那会刘大壮的情绪应该就不对劲了,你之前说过,那天你去大队部的时候,刘大壮当时就一直守在大队部那边楼下,正常人不可能这样张扬,不然他这般张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是他举报的吗?一般人哪里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所以朱立勤断定刘大壮那会就已经中招了。
“下/药的人应该是在五点多到七点之间这个空档给他下的药。张大夫的医术向来不错,他能一眼看出来刘大壮被下药的情况,他说检查组来的这几天刘大壮还在连续中招,肯定也不会错的。一般来说,刺激情绪的药物自然是闻着生效比较快,那天检查组来得那么早,可下/药的人那时机却能卡得这么刚刚好,这种药草可是在长在山里的,也不是长在路边的野草,能随便揪一把来用,能卡得住时机,又还能天天这么给刘大壮用药,肯定还得先准备好才能刚刚好用得上呢,这就说明有人……”
叶有华接上了话茬,“有人一直准备着要瞅着时机算计刘大壮,说不定这人早就知道刘大壮举报的事情。”
“说不定举报的事那人也有份,刘大壮那会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要说他这举报你跟大队长是因为你们是大队部的干部,但我跟大队部可是一点也不沾边的。至于说举报我以前在县城赚了钱,谁家还不兴有点什么家底了?这样的事就是检查组也不会受理的,肯定得举报的是跟‘四/清’有关的才会受理。今天他受了药物的刺激情绪那么激动,怎么又还会记得拿着我几十年以前的事情来说话呢?而且上次挖地基的时候他已经在咱们家确认过的。”
叶有华细细揣摩,“查大队部的账确实是没有必要牵涉到咱们家以前的事情的,就是之前大队长那位战友被查,家里翻出来一点东西,但证明了东西确实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之后检查组也没有追究了。”他们家的东西要藏起来主要还是家里那些东西不怎么好证明来路,好些都是之前岳父在县城做大掌柜的时候跟外头往来收的礼节,你要真的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东西属实,那就得牵扯到别人了,这证据是肯定不能拿出来当证明的。而且就算是有证明,那么些好东西,差不多都够得上土豪了。
可是一般来说,都已经上门看过了,又没有亲眼看到东西,怎么又还会提起来呢?“除非是有人之前一直不停地跟他说这事,他才会发狂的时候也心心念念记着这事。”
但家里的东西这都藏起来好多年了,这些年家里对外也从来没有显露过什么的,又合情合理地表现了稳妥的现状,怎么会还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家不放了呢?
妻子也从来没有说起后来还有什么人针对他们家,但在妻子的梦中,那一次“四/清”就已经是把他们的家底全部都给抄走了,又还有岳父病重,后来岳父又病逝,办丧事都是满村子借的钱,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人也已经知道他们家榨不出来什么来了因而才放过了他们家?
“还真的是处心积虑啊。”叶有华心里有些沉沉的,他原以为事情已经是过去了的。他一直以为这后头的人就是刘大壮呢,没成想又牵扯出来了另一个人,这一个人还是个藏起来一点儿也不露面的幕后黑手,而且还藏得这么深,如果不是张大夫说起来刘大壮的异状他们压根就发现不了。那人藏得这么深要找出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这一次不管是检查组也好还是围观的社员们也好,根本就没有在他们家里查出什么东西来,这个幕后黑手如果早就盯上家里,那对于这一次的结果根本就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得还会再次找机会针对他们家!
叶有华将这些担忧先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来,家里已经是这样了,还是先等大家养好身体再说吧。只是这样一来,说不得原本不在意的老门山大队长这个职位,他得拿到手里了。
他想了会事才又想起灶台上还熬着药,连忙去厨房看了一圈,好在还没有熬糊了,他撤了柴火把药汁倒出来,服侍着朱立勤喝了药。
朱立勤喝完药就爬了起来,“成义他们也快散学回来吃饭了吧,我来看着药,你先把中午饭给做了吧。”
叶有华抬手看了看时间,果然是快十二点了,从早上六点多折腾到现在,这么一折腾,这大半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他也没想着要炒几个菜了,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个豆角腊肉,又从蘑菇房把汤盛了上来。
等饭菜好了,叶有华又去楼梯口那边把那一摊血迹给清理了,等他忙完了这些事,这会子于敏乔才醒来。
听到女儿确实是没事,于敏乔才小口小口地把药给喝了,只是原本看起来还有些年轻的人一下子就老了快十岁的模样。
素瑶和成义从学校回来一路上就听了不少的事情了,心里本来就不安得很,再回家一看,姆妈头上缠着纱布人事不醒的躺着,阿公阿婆变得苍老了许多的模样,就是爹爹也憔悴了许多。
“爹爹?”成义比素瑶还先要含泪,他扯着叶有华的衣袖不放,“姆妈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叶有华看着这个天性有些单纯娇气就是岳父也没有把他给掰回来多少的小儿子,心里微叹了口气,他轻轻抚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嗯,你姆妈没事呢。”
素瑶伸手探了探姆妈鼻下的呼吸,感觉气息不算是太弱,她这才放下心来,牵着小弟去吃饭,“小弟你放心,我试过了,姆妈还有呼吸呢,咱们乖乖听话,别给爹爹和阿公阿婆找事。”
“嗯。我一向是最乖的。”成义乖乖地让三姐牵着他去吃饭。
等到了学校,别人问起来他也说自家姆妈好呢,“三姐探过了,我姆妈还有呼吸呢。”
对方又问他姆妈醒来了没有,他犹豫了一下,“肯定会醒过来的。”
那就是没醒咯。
大家都有些同情他,这个小娃娃可能是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吧。他们中午回家吃饭都听家里的长辈们说了,成义姆妈磕在楼梯台阶上了,流了好多的血,队里医术最好的张大夫也说要看能不能醒过来才能知道能不能活呢,现在有呼吸有什么用呢,又还没有醒过来呢,能不能活还是要等醒过来才知道啊。
下午散学成义是哭着回家的,家里堂屋里坐着才从县城回来的鸣钊妈,他也没顾得打招呼了,直接冲过去问叶有华,“爹爹,他们都说姆妈醒不过来就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