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华就着换衣服的空子跟朱娇娇说了这事,朱娇娇听了也吃了一惊,天叔祖对他们家是恩的,又听说下大雪了也是吃了一惊,“昨晚都没有听到下雪的动静。这雪下得这么突然,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防备?老人家是受不得寒气的,你敲敲锣,把大家吵醒说一声。”

叶有华连忙应下了,朱家的屋子里是埋有烟道的,天色一冷就拨开了挡片用了起来,倒是不担心家里人受凉,但老门山像他们家这么讲究的还真没有几个,也不知道有几家开了烟道,还真得叫醒大家去看看老人家。

家里这么一折腾,楼上还没搬走的鸣钊妈跟顾鸣钊也醒了过来,下楼一听说了事情顾鸣钊连忙也说自己也跟去看一看。

叶有华就点了三个松脂火把,让岳父、荣军、顾鸣钊一人举了一个火把,他就找出一片锣一路敲了过去,“下大雪了!各家看看家里的老人!下大雪了!各家看看家里的老人!”

这个敲锣声可不小,很快就把整个老门山给吵醒了,然后就喧闹了起来。

叶有华到底还是把刘大夫给叫上了,又让荣军去请了他大伯过来,但是荣军说得没错,朱立勤一试探脉息就知道老天叔确实是已经去世了,从被子的冰凉程度来看,这个时间也不短了。

刘大夫跟荣军大伯也是同一个意见,恐怕昨晚半夜时分老天叔就已经过世了。刘大夫也没有在荣军家呆多久,几乎是很快地就被老门山其他社员家给请走了,想来昨晚这一场大雪,不少老人家受寒了。

荣军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他昨晚伺候着太爷爷睡觉还好好的,谁也没想到半夜会下起一场大雪来。

老天叔虽然是跟着荣军一起住,但荣军大伯作为长孙,丧事理当由他来办,灵堂也要摆设在荣军大伯家里,朱立勤帮着替老天叔换上寿衣之后就得把老天叔送往荣军大伯家。

叶有华三个帮着将老天叔挪到了荣军大伯家之后也就停留直接告辞了,回家路上也听到不少哭声。

一打听才知道,昨晚上这场大雪实在是在突然了,之前好几天都是天色昏沉,温度虽然偏低但偏偏都还好,真的没有多少人家有防备的,年轻些的还好,有点火力抗得住,好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没有撑过去。

三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朱家院子,这会朱娇娇母女和鸣钊妈正守在堂屋里,火盆上温着一壶红糖姜茶,看到他们三个回来,就拿着竹扫帚替他们把身上的积雪给扫掉,又倒了一杯姜茶递给他们。

等听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大家都有些沉默了,老实说,老门山现在真的不缺柴火,都不必去到深山里,周边的小林子里枯枝就不少了,捡回来一点也不麻烦,家家都有蘑菇房,虽然其他家的烟道没有像朱娇娇家这般埋得方便便捷,但是还是有竹竿埋的烟道的。

哪怕是家里没有烟道的或者是不想用烟道的,烧火盆也不碍事啊,去年队里是烧了炭窑的,家家户户分得都还不少,就是朱娇娇家这么大力地使用,现在都还有剩余,别家的更不会少了。

“算了,这些事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肯定是不乐意听外人说道的。”朱立勤灌下一杯姜茶,不是很乐意说这些事情,“等着报信吧。”

这会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朱娇娇问了一声,“今天下大雪,孩子们还跟着民兵队一起晨训吗?”

武/装/队走了之后孩子们早上的晨训并没有停下来,早上还是跟着民兵队一起训练,只不过训练的地点由村口的大马路改到了学校附近,训练时间也没有之前那样多了。

但是这么大的雪,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雪絮扑漱漱地落下来,应该不会接着训练吧?

“昨天没说不去今天还得去,外头不行还能在大礼堂里练拳。”叶有华知道民兵队的要求的,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没有事先通知过的,没有特别有事请假的,都得去晨训,不能在外头跑步就可以在大礼堂打拳,反正现在大礼堂现在完完全全的又重归老门山了。

朱娇娇也知道这种训练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极好,便没有多说了,叶有华看了看时间,快五点了,“我去把早饭先做了温在灶台上,你们要不还是先睡个回笼觉吧。”

这会儿都很清醒,哪里睡得下了,都拒绝了,朱娇娇跟着丈夫一起去厨房做早饭,堂屋里朱立勤夫妻跟鸣钊母子一起喝着姜茶低声说话。

等天色稍微亮了一点,大家就先把院子里蔬菜大棚上面的积雪给铲了下来,大块的积雪都倒入了屋后的排水渠。

到早上该上工的时间了,雪还没有停,这么大的雪,要拆河道那边的屋子是不成了,雪滑使不上大劲,这雪又下个不停,大队长叫大家干脆清理起蔬菜大棚棚顶的积雪来,即便有竹片撑着,一层塑料薄膜加一层油布是撑不住太多积雪,这事还真的得赶紧地做了。

不过这积雪清理起来也不算是很艰难,因为油布光滑,只要举着铲子在顶部推一推,积雪就会自动滑下来,滑下来的积雪也不浪费,都铲进了田间的排水渠里,老门山的排水渠挖得可不浅,能积存的积雪也不少,再用铲子拍扫坚实,能积存的积雪就更多了。

中午时分,吃完饭几个大人就爬上屋顶清理积雪,将积雪铲入屋前层后的排水渠里。

到了晚上,各家报丧的就上门来了,身上戴着孝的各家的晚辈在院门外大声地报了一声,“家里当大事,家里某某长辈过世了。”

丧事在楚南既叫白喜事也叫当大事。

报丧的时候如果已经定下了出殡时间的也会把出殡时间说一声,但这种时间一向不是特别地好定的,得族里的家务长找来知事的族老查好黄历看好吉日吉时。

夏天的时候因为担心气温太高的缘故,吉日吉时就定得很快,冬天气温低,吉日吉时就会定得很慢,要仔仔细细地挑一个特别好的吉日吉时。

收到报信的人家,如若是亲戚关系很近的,那么大多数都会提前去当大事的主家拜祭。

在出殡之前,会有一批主持丧事的老人们在每天傍晚时分进行一些吟唱祭词的祈福仪式,此时跟过世之人有亲戚关系的小辈们也要跟着一起围着灵柩转圈祈福,每当这时候队里那一支吹唢呐敲锣打鼓的乐队也会按照要求奏哀乐。

如果没有亲戚关系但平时关系亲近的,一般都会在收到报信的当天晚上会上门,也有等出殡前一晚上门去祭拜的,待到出殡的时候不必送葬的人家还会去路口烧香烛钱纸以及放鞭炮等等送行。

出殡之前,有些当大事的主家舍得出钱的还会请唱大戏的过来唱戏,有些人家是请两个人晚上唱一唱,有些人家舍得出大钱,会搭上木台子请一个团队来唱大戏。

除此之外,当大事的主家还要在队里请一批身材高大的青壮帮忙抬柩送葬,这批帮事的一定得好好招待。

一场丧事办下来比一场红喜事办下消耗的不管是金钱还是人力都要多得多。

叶有华记录了一下,因着这一场大雪,老门山要办二十来场丧事。

朱氏家族里过世的老人也有几个,辈分最高的是老天叔,有些老人家今年的年纪也才六十来岁的样子,像老天叔九十来岁真的是高寿了,毕竟这个年头过了六十岁过世就能算是喜丧了,也幸亏过世的是老人,否则一下子这么多过世的,老门山的干部们全部都得被追究责任了。

朱立勤心里也有些伤感,毕竟他也是满了六十岁的人了。

这么多丧事积一块,吉日吉时和墓地就不是很好看了,红喜事与红喜事可以相撞,红喜事与白喜事也可以相撞,但是白喜事跟白喜事却是有些讲究,这是不能相撞的,不管理出殡的时候还是上山的时候,甚至是下葬的时候也是不撞一块的。

所以吉日吉时及墓地几个家族的家务长跟族老们合在一起商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将吉日吉时跟墓地给定了下来。

停灵时间越久表示对于长辈越是尊重,辈分最长年岁最大的老天叔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殡。

朱娇娇跟母亲于敏乔白天上工,晚上就得去当大事的主家帮忙做些活计,一是帮忙做些诸如剪裁孝布及做白灯笼的事,只要是上门做了人情的就得发放孝布,白灯笼是要挂在院门外以及走廊下的。

二也是主家要招待帮忙主持灵堂祈福仪式的族老以及乐队和唱戏的外人,这么些客人也不少,光凭一家子的主妇们招待是忙不过来的。

每户当大事的主家都需要有几个老人帮忙主持灵堂祈福的仪式,这是每天傍晚都要进行的,人手完全不够用,朱立勤这个今年刚满六十的老人也接了一家的任务,叶有华是队里乐队的一员,乐队忙得只能拆分开来去各家奏哀乐了,他也不得空闲。

家里留着一帮孩子到底是不放心,成义也才一岁多的年纪,鸣钊妈一家三口原本都已经在慢慢地搬着家具了,这会干脆就暂停了搬家的事,留下来帮忙照顾素珊姐弟妹几个了,

把朱娇娇给一家给感动得不行,就是叶有华这么不喜欢家里住外人的,也觉得这次让唐美芙夫妻住进来还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打扰自家,反而是处处帮忙自家了。家里有在人留守,朱娇娇几个就只有每天晚上回来睡觉了,白天要上工,下工就得出去帮忙。

第一家出殡的时间定在了下大雪的第三天早上,出殡前一天晚上正式闭棺之前还要让晚辈们瞻仰遗容,经过祈福仪式之后取下棺材上的扎花竹笼,揭掉黑色棺材上盖着的白底镶红色绿色绸缎面的灵被,然后才掀开棺材。

由过世老人的晚辈伺候老人,瞻仰遗容的时候晚辈们都会先哭上一场,每个孝女还得扒着棺材哭,哭完之后才打理老人,先是给老人的嘴里塞些白米等东西。

然后用白布将老人包裹起来,接着在老人的头下叠放瓦片做枕头,脚的那头也要叠放瓦片,一是将脚架一架,二也是要用瓦片塞住另一头,除此之外还要塞一些老人在世时穿的衣物在棺材里,不至于在抬柩的时候让老人在棺材里摇晃,香烛纸钱等物也是会塞一些的。

东西塞好,确认过老人确实在棺材里躺得安详之后才将灵被一一盖上,然后才是盖上棺材盖,钉上灵钉封棺,在此期间祈福的吟唱是一直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