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懒得去辨这话里的真假,她停在一处全是刀具的展柜前,一边细看,一边评判。

“陌刀,”她指着一柄长柄大刀说,“太过沉重威猛,我不喜欢,但若配上匹通心意的好马,连斩二十人,倒是不在话下。”

“苗刀,太窄太细,用的通常是些凌厉阴毒路数。我爹说,这样全然失了刀的真意,但我玩过几次,却意外的顺手。”

说着,她眼睛一亮,拎起一把直刃长刀:“这上面开了血槽?嗯……还有倒刺,这工艺能放在环首刀上面倒是少见,不愧是青云会的手法。”

说着,她手腕一翻,耍了个漂亮的劈砍,接着扭身回旋,双手持刀,从下而上斜斜一刺,刀气犹如实质,落地之时有铮然声响。

江琮微笑:“还未见过夫人这般使刀。”

泠琅此前用的都是李如海教的东西,追求缥缈灵动,而环首刀是大开大合之刀,方才那几下,自然同从前那些招数迥然不同。

她将刀依依不舍地放回原处,潇洒一笑:“略通皮毛罢了,夫君见笑。”

她一面同江琮说话,一面里里外外,把这一架子刀具看了个遍,瞧见顺眼的便拿起来比划,如老鼠进粮仓一般喜上眉梢,乐不思蜀。

终于,泠琅想起来问:“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得到了消息,自然不会有人看守。”

“哼,瞧你这般熟络,定不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

“咳咳,为何这般说。”

“我晓得你见我厉害,便想着笼络收入麾下,带我来这里,趁我沉溺其中意乱情迷,便提出些非分要求。”

“……非分要求?”

“譬如,让我当你左右护法,便送我两柄刀什么的……哼,还好我定力足够,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

江琮默了片刻,哼笑道:“我没有左右护法,也没带人来过这里。”

“这处军械库,只有正式入了青云会的人才能领取一二,”他缓步走向少女,“至于夫人……自然同那些人不同。”

他凝望那双陡然亮起的眼,低低道:“看上哪些,尽管说了,届时它们会出现在去往江南的车马上。”

泠琅甜甜一笑,发自内心地说:“夫君,我同你相识以来,几乎从未觉得你如此顺眼过。”

江琮抬起手,帮她将一缕发别到耳后:“这么开心,为何还用‘几乎’二字?”

“因为平心而论,从前你躺在榻上昏迷的时候,才是最顺眼的。”

“……”

“古人云,不会动的丈夫才是好丈夫,这话确实有道理。”

“还想不想要了?”

“但这话在你我之间,不算太成立。”

“呵。”

最后,泠琅挑选了匕首两把,毒药三种,暗器数枚。至于刀,却一柄也没有要。

江琮没有问为什么,他很明白,手上有天底下最好的刀,其他的再怎么好,终究也是多余。

不过瞧她喜不自胜的模样,他心里觉得,这一趟的确是来对了,这个小娘子不爱调香弄琴,仅有的热情与兴趣全在于金属锋刃。

虽然那些毒药匕首,十有八九会用些在他身上。

给手下人配点军需罢了,他默默地想,她趁手了,事情自然也能解决得利落,共赢的事,没什么旁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先前还在兴奋地谈论,后面便渐渐没了声响,头一点一点,最后靠到了江琮肩上。

车轮辘辘,车厢摇晃,少女的呼吸却恬淡安然,长睫乖巧地垂着,一点也没有顾盼流转的神气。

更没有先前在暗室中,点评各类刀具暗器时的神采飞扬。

江琮垂目看着,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池边黯然低落的,墙下凶狠凌厉的,同他来回时狡猾嘴甜的,还是此时得到了喜欢的事物,便如孩童一般安然酣眠的?

他隐隐觉得,这趟远离西京的江南之行,能让他看清很多东西。

第42章 狼与狈

立夏一过, 便一天比一天热了。

熹园的好处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池水柔柔地漾,日夜都有凉风轻送。从廊下到窗前, 无处不是安逸凉爽, 偶尔有蝉声悠长,也不过显得这静寂更静。

这些日子以来,泾川侯府倒是有了件喜事。

府上那个疾病缠身的世子, 在年初一场大病过后昏迷不醒,长达两个月之久。命悬一线的他,竟在三月底安然回转了来。

不仅苏醒,连身体也一日日好了, 郎中日日来看,都说气脉强劲迥于往常,简直是造化神迹。

从前几乎不会出熹园的他, 现在时常出门走动。虽看着仍清减, 但气色姿态皆康健了不少。

侯夫人的开心直接挂在脸上, 一众下人也十分欢喜, 那个几乎算作是隐居于侯府的世子, 如今好似结束了苦行般的生活,施施然落到凡尘中来。

更妙的是,少夫人虽是因冲喜进门,但二人意外的投缘, 没多少时日, 已经是相敬如宾,和睦甜美。

平日种种有目共睹, 便有人在心中暗暗想着, 这侯府或许过些日子, 就能再添上一代人了。

关于这些,泠琅是听江琮说的。

彼时二人正对坐着下棋,她执黑,他执白,棋盘上黑白二龙正咬在一起,纠缠得难分难舍。

他神色淡淡,一面谈着这些府中议论,一面将她进攻的缺口一一拆解。说到“蜜里调油,日日腻歪,或许更有喜事近”的时候,脸上也没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