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他说着,就抬头直直看着艾梅娘,话我都说了,丑我也遮了,就看你了。

王珏的意思就是,你们只管关起门来快活,对下人多赏些钱,谁个敢乱嚼舌头,即便是姨侄和女儿们,你依然是姨母和母亲,那又有什么打紧的,绿帽子我都戴起来了,花花轿子我都给你们抬起来了,你们难道还不上轿?

听丈夫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艾梅娘一时间忍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抹了抹脸上的泪,理直气壮地说道:“王子玉,这一巴掌,你可冤么?”

被妻子扇了一巴掌,他不忧反喜,捂着脸颊连声道:“不冤,不冤,这一巴掌娘子打的好,打的好……”

看他那丑态,艾梅娘忍不住犯恶心,自己居然跟这样的人过了十数年,就伸手指着门道:“出去,自己寻客房去住了,从今而后,再不准进我的门半步。”

王珏点头哈腰,脸上全是谄笑,“娘子有命,学生全都照办,只求娘子发达快活了,莫忘记了你我十数年夫妻情份……”

“出去。”艾梅娘娇斥了一声,王珏顿时连滚带爬,抱头而去。

看王珏抱头鼠窜而去,艾梅娘过去掩上门,身子一软,斜斜靠在门上,倚着门就慢慢滑了下去,这美妇人,忍不住抱着膝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从这日开始,梅娘就堂而皇之张罗郑府上上下下,俨然主妇,郑家下人却也不诧异,像是姨奶奶这般,日后未必不能封个诰命夫人,这可是德妃娘娘的嫡亲姨母,别的不说,光瞧姨老爷以前对自家老爷的模样,再看如今的嘴脸,果然是人不求富贵,富贵逼人来。倒是两位侄少爷,似乎颇有忸怩。

自从得知郑叔父成鹅卵国丈,乖官成了国舅,董其昌和陈继儒就犯愁了,两人都是名士,名士么,要的就是一个名,就怕别人说他们攀援权贵,还是郑连城有孟尝之风,也的确把两人放在心里头,率先就寻两人过来说话,他话也直接,以前我郑家不过普通人家,蒙你们不弃叫我一声郑叔父,如今我郑连城成了国丈了,难不成,就不是郑叔父了?天下没这个道理。

老郑在这个年代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见过戚少保,见过土蛮汗,在这个人一辈子未必能走出家乡百里地的时代,那的确是属于见过世面的人物了,他这话顿时就让两人心里头一暖,接着,郑连城更是说道,你们和乖官交好,我也不瞒你们,两位贤侄啊!你们说说,乖官日后可还能进学么?

两人互相瞧瞧,心说大明两百年天下,似乎没有国舅考进士的。郑连城就苦笑,我这女儿啊!这德妃娘娘当的可真是时候,早不当晚不当,她自己弟弟眼瞧着要自己发达了,她当上德妃娘娘了,这不是耽误了自己弟弟的前程么。

这话,也就郑连城好说,董其昌和陈继儒没法搭腔,幸好郑连城直接就说下面的话了,两位贤侄,我盼了一辈子就指着乖官中举人中进士,结果这路还被他姐姐给堵上了,你们若是觉得郑叔父这个人还可,就在家中住下来,日后中进士放榜,也好让我了这个心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董其昌和陈继儒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两人就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这就是当一家人了,郑连城大喜,赶紧去拽他们起来,外头的家仆也凑趣,就上来恭喜老爷,恭喜侄少爷,来讨要赏钱,这其实倒未必是为了赏钱,而是要有个由头来拍自家老爷和两位侄少爷的马屁,郑连城果然是个败家的主儿,哈哈笑着,每人就赏五两银子,旁边单赤霞忍不住眉头直跳,哎呀!连城花钱的手段真是无师自通。

其实这种行为,在后世那也是有说道的,后世统计表明,地球上所有中大奖的得主几乎都是在五年内把钱挥霍一空,据说没有幸免,郑连城得了肺病后自己把自己关在小木楼上数年不见天日,如今儿子发达了,女儿发达了,他挥霍一下,那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六星君值日这天,朝廷的天使正式到了郑府,传了圣旨,这国丈如今就住在宁波桃花坞就正式在浙江官场上传播开了,民间几乎也是瞬间知晓,就在宁波码头数里地外,那百亩桃林中,就是当今国丈老爷所居。

这时候,就有传闻,说去年桃林秋日开花,果然是天降异兆,接着皇宫里头那位就升了德妃娘娘,看来国丈一家是得老天爷垂青的人家,接着又隐隐传闻,说当今皇后不受皇上待见,说不准,日后德妃娘娘要做皇后的,这个传闻沸沸扬扬,很快就闹得天下皆知。

而这国丈老爷府邸的门不好进,但是,七仙女之爹的门好进啊!一时间,宁波城内王珏王子玉家,当真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那些过去冷淡了王家的官宦人家,似乎忘记了以前,纷纷登门拜访,口中莫不是你我两家多年世交云云,光是拜仪就收了足足两千多两银子,把个王珏笑的胡子都快拽断了,两个小妾也高兴的见牙不见眼,巴不得艾梅娘不回来才好,她们两个在家里头正好跟老爷快活,至于女儿么,反正有国丈帮忙养着呢!短不了吃喝,想来比自己这个娘还幸福的。

而堂堂苏松巡抚登门,却是很低调,这南直隶应天巡抚登门,把个王珏惊的不轻,但是不得不说此人神经强悍,送老婆全不当回事,故此一惊之下居然就若无其事起来,心说我如今那也是皇上的姨丈了,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双方见面,寒暄一番后,吃茶的时候梁文儒说起每常听闻贵府七仙女,都说是大家闺秀妇德妇容妇功无一不佳,本官却是想替犬子提亲,和贵府结个亲家。

他这话一说,王珏虽然轻狂,却也不敢随便答应,要知道,如今七仙女在郑家养着呢!谁知道国丈爷怎么想的,当下就婉拒了一番,梁文儒倒也不急,笑着就说此乃人生大事,考虑一番也是应该的,两人寒暄了一番,梁文儒告辞的时候,就说了,这贵府千金号称仙女,怎好要仙女的嫁妆,本官预备了一些,子玉兄万万不要推辞。

他说着就走了,王珏就发呆,还有这等好事?这时候他家一个当年他老子小京官时候就跟着的老管家跑进来,打了鸡血一般劲头十足,一张老脸上红光满面,少爷,少爷啊!苏松巡抚留下四只箱子,老奴一看,都是雪白雪白的银子,足足一万两,一万两啊!

老头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老爷想必死也瞑目了,少爷如今也有出息了。

王珏震惊当场,一万两,卧槽,怪不得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时间,当官做县尊做府台的心思更加炽烈起来。

按下这边不表,却说身在扶桑的乖官,把个五百多军卫汉子搞得一个个精神头十足,踏着鼓点迈动步子整整齐齐排成方阵行走的时候,把观礼的人都吓得连连后退,这人群中有个和尚就阿弥陀佛了一声,忍不住道,这简直是阿鼻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啊!

前文说过,扶桑习俗称鬼,那是武勇,譬如什么鬼十河、鬼小岛、鬼胜猛、鬼真壁、鬼义重、鬼石曼子,这些都是夸耀武勇的绰号,故此这和尚一说,周围那些商人们顿时连连点头,觉得这和尚说的实在是有道理,忍不住都庆幸,幸好咱们都老老实实缴税了。

乖官逢五抽一的商税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来看,当真有开历史倒车的意思,只是他的铁甲船飘在海上,立花道雪又不遗余力帮他,上下一心,加上九州岛这时候是扶桑对外的跳板,不管是对南蛮的生意,对大明的生意,还是对朝鲜的生意,你必须得从九州岛过,这就是乖官为何要经略九州岛的缘故,九州是扶桑的咽喉,而五岛列岛又是九州的咽喉,卡住五岛列岛,就是掐住了这些商人的命脉,除非他们不想再做生意,不然就得老老实实给钱。

这时候,在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立花家忍军首领文刀右兵卫菊人就凑到乖官旁边,低声道:“主公,请看下面那和尚。”乖官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和尚,云游僧一般戴斗笠,这和尚似乎自恃身份,穿着极为华贵的袈裟,腰间插着折扇,叫乖官看了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忍不住皱眉,右兵卫菊人赶紧低声说道:“主公,此人是安国寺惠琼,乃是毛利家臣,去年羽柴筑前守水淹备中高松城,就是此人和羽柴筑前守谈判,让城主清水宗治剖腹,毛利和羽柴结盟,羽柴筑前守这才腾出手来返回京畿征讨了明智日向守……”

乖官忍不住冷笑,这个死和尚,当下就吩咐左右,去把那和尚带上来。

第159章 红与白

扶桑的和尚是个极其奇怪的团体,能在男主人不在的时候出入女眷房间不忌,这个未免就叫人遐想连篇了,而大明俗语说,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扶桑的和尚更讨厌,不但吃,还拿。

乖官迄今深深记得,玩《天道》,好不容易抓了几个敌对的武将,指着要两个赎金过日子,结果跑来一个和尚,说了一通话,一个永乐通宝不给,就扬长把俘虏带走了,把他恨得差一点儿摔鼠标,故此他对这个时代的和尚是极为没有好感的,哪怕这个时代的和尚大多都是饱学之士。

没一忽儿,手下人就把那和尚给带了上来,那和尚嘴角噙着冷笑,似乎极为不屑,更是不怕他动粗,这就是这个时代和尚们的优越感,总觉得别人的智商要比光头们低上那么一点儿,尤其是禅宗祖师们往往都说,成佛作祖那是大根器才能做的事情,普通帝王将相所不能也。这更是让和尚们的尾巴翘上了天去,这种情况不单单只在扶桑,大明亦是如此。

所以这和尚根本不怕,用那市井闲汉的口吻就是,难不成你还能啃了我的卵去。

这世上异类不多,像是织田信长那种一把火把高野山烧掉结果被和尚们称为第六天魔王的家伙,到底只是个别现象,说个难听的,五百年才出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扶桑大多数领主面对和尚,总要和蔼客气的。

他却没想到,乖官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让人把他带上来,就扔那儿不管了,只顾着看自己手下一阵阵的乐呵,这可是他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第一支力量,并不依靠国舅爷的权势,全凭他本身的本事,这就像是男人的初恋,男人的第一辆车,后面或许会有更好的,但是,这第一次终究会在心中占着极大的位置。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五百多身着鲜亮盔甲的小旗,忍不住心情激荡,要知道这五百多人可都是宁波八卫的蹩脚货色,在宁波八卫混不出名堂的,这才肯跟他到扶桑来。当然话说回来了,这时候的情况是越蹩脚的货色越像是真正的军人,至于那些眼眉通挑的,被周围环境打磨得鹅卵石一般,没棱没角,这才能在八卫混下去,那些人畏畏缩缩,身上一股子奴才气。

这些人,就是乖官称霸九州的基石,日后,想必也会有人为他们树碑立传,至于会不会被泼油漆,这个乖官倒是不敢保证。

鲜亮的胖袄,耀眼的山文字甲,盔顶如血般的红缨,五百人按着腰刀,排成方阵整齐地走到了高台前,随着鼓点一停,[哗]一声,整齐划一地齐齐跺脚,乖官看得目眩神离,这不同于看阅兵式,大明的军卫汉子跟后世仪仗兵也肯定有很大的距离,可是,这是属于他的力量,他郑国蕃的力量。

他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却发现心情激荡之下,他只有按着腰间村正的剑柄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激动而颤抖,至于像是领导人一般微笑着挥手喊[同志们辛苦了],这个未免强人所难。

幸好,鼓点又是一阵响,解决了他的尴尬,这鼓点自有军中奥妙,几长几短代表什么意思,自有定式,五百军卫汉子在鼓点中哗哗哗原地踏步数下,齐齐一撩战袍,噌一声抽出腰刀,刀刃向上,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大声喝道:“顶上茂才老爷,愿为茂才效死。”

声震长空,军威四溢,周围观礼的人忍不住齐齐退了数步,骇然不已,大明国的武士老爷们难道都是这般么?

这五百多人得了田地,还又每人分一个老婆,的确是死心塌地了,私底下就商量,小茂才要求咱们那天要摆出仪仗来,咱们宁波卫好歹也是用的当年戚少保练兵的法子,总要帮小茂才把这脸面撑起来才是。

这些军卫汉子们也有朴素的忠诚观念,他们肯定不知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但他们知道,如今他们吃的是小茂才的粮,拿的是小茂才的饷,如今又给他们大操大办,每人挑一个漂亮的婆娘,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卖命的。

这些人私底下就在想,等那天,喊什么口号好呢?国舅爷万岁这个肯定是想也不会想的,国舅爷威武,这个却是军中老套路了,未必喜欢,这时候,还是曹老三出了主意,说,文人都喜欢说顶上,当年戚少保给张阁老递拜帖,拜帖上写的也是门下顶上恩主张阁老,茂才天纵奇才,未必喜欢国舅爷这个称呼,有些扶桑人私底下不也称呼咱们这位茂才老爷叫杀生茂才么,我瞧茂才还是喜欢茂才这个称呼。

当时就有人说,曹老三,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不过,咱们当中就你学问大,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好了。

故此,就有了今日这句话,这句话前面一句时髦,正是大明文人喜欢说的,后面一句话朴素,小茂才,你对咱们好,咱们这一百来斤,就卖给你了。

这时候的扶桑哪里有这种架势,他们打仗无非就是几个武士领着一堆拿着竹竿枪的农民呐喊着往前头冲,武勇或许有,却是没这种表面文章的,至于戚继光练兵那种站军姿站在豪雨里头整整半天动也不动,更是听都没听过,尤其是,五百多人穿着一样的铠甲服饰,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完全就震惊了当场。

中央集权和封建领主毕竟是有区别的,中央集权的盛世,拳头捏起来特别大,很壮,很美,而封建领主们讲究自家的个性,一个十来人的小队长也敢标新立异穿的跟别人不一样,拉出去打仗就跟表演一般,而且领主只管问你收税,至于你在自己的地盘上干什么,他是不管的,你跳蓑衣舞也好,吃活人茶也罢,领主不会管你的,只要你每年记得给上面的老爷缴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