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泰安就觉得这事有一点巧啊,他们兄妹去过两回的那家湘菜馆,取的名字直接就是萧氏湘菜馆呢。

难不成这个萧老板跟这位萧先生竟然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郭泰安摸不清楚这里头的事情,决定先不说,等中午去到那边吃饭了,也就能够看得到招牌了。

总共验看了两个木箱,就已经到了中午了,郭泰安就将重新封好的木箱放回原位,“我们去吃饭吧,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验看的。”

“出发吧,我都有点饿了。”他们早上有在飞机上吃了早餐,但那点东西,也就稍微垫一垫肚子而已,这会自然已经是饿得很了。

现在租了车子出门就比较方便了,郭泰安载着人,没花太久的时间就到了唐人街,找了一处地方停车,一行四个人步行过去。

倒也不用怎么找,招牌挂在那里呢,远远地就看到了。

萧先生看着招牌有一点惊讶,“这招牌,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呢?”

“说不定还真的有缘。”郭泰安略说了一下自己知道的这位老板的事情,“据说十岁不到,就被人卖猪仔卖到大不列颠挖煤矿了。一直挖了十多年,碰上这边大罢工,他才机缘巧合地出来了,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才有了这么一份家底。”

萧先生越听越惊讶,“不得了,这位,说不定还是我的长辈。”他说起来家里的事情,“我听家里的长辈说,那会家里的日子艰难,族里有个太姑婆在上海给外国人帮佣,回来说起来介绍工作,我有个二伯,十岁不到,也跟着去了。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被卖掉了,这都快五十年了,一直音讯全无,祖父临终前都还记挂着这位二伯呢。”

这故事,怎么听怎么都耳熟啊。

“还真的有可能是你家二伯。”郭泰安领着他们进了餐馆,萧老板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看到了郭泰安,“咦?郭家小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郭泰安指了指其他三位,“有长辈从港城过来看我,我过来接机。”他先点菜,“我们有点饿了,萧老板,麻烦请帮个忙尽快上菜。”

“好嘞。”萧老板刷刷刷写了张单子,亲自给送到了后厨。

萧先生看着这位萧老板,神情有一些激动,“没错了,应该就是我二伯了,跟我大伯父长得特别像。”如果这位真的是他的那位二伯,那就是大伯父跟伯父叔叔们的亲兄弟,长得像也不稀奇。

“成了,跟我们家老大特意说了是你点的菜,他已经开炒了。”萧先生过来先跟郭泰安说话,然后就看到了萧先生,“哎哟,我看着这位,有点面熟啊。”

萧先生点头,“我看您也有一点面熟,我是湘省省城郊区白石乡萧家村的人。”

“白石村萧家村?”萧老板愣了一下,他认真地打量起来这位萧姓年青人,“上官渡萧家?”

萧先生激动地点头,“正是上官渡萧家。您,是萧起锅先生么?”

“没错了,正是我。”萧老板神情都有一些恍惚,“没想到,竟然还能看到晚辈,算起来,你是哪一房的?”

萧先生有一些不好意思,“我爹排行第五,二伯您离开内陆的时候,我爹还没有出生。”

“你爹都排行第五了?老爷子挺能生啊,我娘也厉害。”萧老板啧啧了一声,“我走的时候,老三都还是穿着开裆裤呢。”

萧先生点头,“因您换来了一些钱,那会三伯撑下来了。”

“老三也是命好。”萧老板毕竟几十年没回过家乡了,要说老父亲跟大哥他还有点印象,还穿着开裆裤的老三,他就没有什么印象了,“老爷子是哪一年走的?”

说到祖父,萧先生的神情有一些肃穆,“四五年,只差两个月就能胜利了。”

“那可有点早,老爷子没能活到八十岁啊。”萧老板也跟这位素未蒙面的侄子说起来自己的事情。

萧先生刚刚已经在郭泰安那边听了一回了,这会再听一回,略有一些伤感,“这些年,您受苦了。”

“也还好。”萧老板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小时候跟老爷子学的那点手艺给用上了,这才挣下了这么一份家业。就可惜老爷子走的时候正是战乱的时候,我也不敢回国。”

当然,那会他一门心思就想干出点事业来,钱都投进这餐馆里,也没有什么余钱回国了。

一张船票可不便宜呢。

再说少小离家老大回,总得来个衣锦还乡吧?所以,这个老家,萧老板有一些回不起。

后来一心奔在这餐馆了,也难得想起来老家。

等到老大接手餐馆了,他还得费尽指点,更是没有心思了,这会看到老家来的一位小辈,他略有一些意动。

可老爷子都已经走了,他还回去干嘛呢,对了,还能看一看娘呢,“我娘呢?”

“比祖父早两年走的。”萧先生有一些不忍心告诉这位二伯,祖母当时是被鬼子杀害的,“大伯和三伯都还健在。”

萧老板有一些愣神,爹走了,娘也走了,还走得更早。虽然有大哥和三弟在,但他离家那会还不到十岁,能跟父母培养出来感情就不错了,跟兄弟还没有培养出来那么深刻的感情呢。

他们这边沉默的时候,厨房里端菜出来了。

萧老板听着这位侄子咕噜响的肚子,示意他回座,“你先吃饭吧,既然来了,也没有那么快走?还有机会好好说话的。”

“成,我先去吃饭。”萧先生摸着咕噜响的肚子连忙回了座位。

陆六给他递了一副碗筷,“赶紧吃吧,老远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是饿了。”萧先生扒了半碗饭才缓过劲来,“你们说这缘分,这位萧老板,是我二伯,亲二伯,我亲爷爷亲奶奶生的。”

陆六倒是记得萧先生的家庭情况,父辈人多,三个姑姑,五个叔伯,难得的是那年月竟然都活下来了,“就当年你们家那个被骗着卖掉的二伯?”

“是呢。”萧先生想起来,“听家里的长辈说,那一回族里去了有十来个,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都死了。”萧老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船舱里又挤又热又闷,我年纪小,还好,撑得住,年纪大的,路上就没了七八个,到了大不列颠,我被卖到煤矿也还好,挖煤的活比挖其他矿可以轻松一些,其他那些人,都累死在地底下,连个全尸都没见着。”

能知道得这样清楚,自然是萧老板后来有去找过人。不管怎么说,也是族人,有一些还是堂兄弟呢,一路漂洋过海地来到这异国他乡,能活着到达目的地真的不容易。

萧老板也想在这异国他乡找个助力,结果,一个都没有找着。

可这样的悲剧甚至很常见,“那些年有那么多被卖猪仔的,真正活下来的有几个啊。”

大家有一些黯然,这个真的是事实。不说一百个里面能活一个,一千个里面能活一个都很不错了。

后厨的萧厨师阿庆亲自送菜过来的动静惊醒大家,“我听说都是能吃正宗湘菜的,给做了酸辣鸡杂,这东西,这些外国人可不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