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鹅湾的人,不是在那场杀人案件中就已经死光了吗?在这里长大,你们吃什么穿什么,怎么活下来的?”

她突然想到地下室那具围裙上画满涂鸦的干尸。

一个怪异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其实我并不清楚那起惨案的具体发生过程,从我记事起,身边就只有两个人,蕾拉和她的父亲,可她的父亲……我认为,那应该不能被称之为人,我被困在这里长达十年,直到周阿姨路过这里,把我带到正常的世界,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不是由那些怪物组成的。”

“小原,请原谅我现在还没办法对你说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但请你相信我,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这场游戏是蕾拉开启的,你不该参与到其中来,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黎应别,请你搞清楚,我不是什么需要你苦心经营来保护的人,还记得吗,你守护的路原已经死了,我只是那个因为不想让妈崩溃,顶替她活下去的替代品。”

路原自嘲似的说,“你知道的,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名字活过一天,现在妈也已经不在了,你可以不用再把我当成她了,那个快递寄过来的时候,你也在现场,你知道爸妈在最后的时间是被怎样对待的,我的人生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所以,如果你自作多情地想说什么拯救我,保护我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如果你剥夺了我知道真相的权利,剥夺了我复仇的机会,我只会加倍地恨你。”

“其实我已经料到了你会这么说。”黎应别说,“我知道你是谁,我没有把你当做替代过。”

“既然你这么了解,那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路原回头,眼神坚决,“我想要的不是远离天鹅湾,是完全掌控这场游戏。”

……

白天里的风将走廊窗户吹坏了一扇,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头顶吊灯不断摇晃。

蕾拉站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室内温暖潮湿,空气凝固,宛如置身于夏日雷雨过后的房间内。

耳边是有规律的心脏脉动声。

面前墙壁上蛛丝密布,层层叠叠地堆砌在一起,正中间,一枚银白色的凸起状物紧贴墙面。

黏膜内包裹着一样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蠕动。

蕾拉静静注视着这团隆起物,像是墙壁孕育出来的生命,她缓慢地伸出手,触碰同时,那东西猛地一跳,像是受到了刺激,迸发出诡异的生命力 。

几条红色的血管从屋子里不同角度的各处墙缝中延伸出来,连着着那团胚胎。

其中一条血管跳动地异常卖力,相交于它,其余六条波动幅度像是没有,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像是堵塞了。

蕾拉看着这团胚胎,脸上露出迷恋的神情。

一对茶褐色的眸子美得摄人心魄,其中倒映出那怪物的形状。

她挪动步子,抬起脚时,脚底板仿佛被地板黏住,发出撕拉声响。

整间屋子的四面墙上、地板、以及天花板上,已被银线完全覆盖,好像一个巨大的温暖的子宫。

七天时间,游戏尚未过半,他已经能隐隐看见它的雏形。

只是今天的事态发展好像和预料之中有些差池。

依照规律,它今天应该再长大一些才对,她想到在那场处决审判中,人头落地的可怜女孩。

今天死的本该不是她。

她其实非常喜欢她。

一楼大厅内,第二只木偶人已被吊起,她检查过天鹅湖畔,没有发现女孩的尸体。

“黎应别……”

蕾拉口中默念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饶有趣味的笑容。

她就知道,只要那个女孩被牵扯了进来,那么他就一定会现身。

十年前的一个春天,蕾拉站在芳草街路家洋房对面,看见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从大门出来,黎应别也在里面,她诧异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人。

就好像,他本就出身于那样的家庭,好像有关天鹅湾的一切,已经被他从人生中剔除了出去。

她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怯懦讨好,内心总是充满愤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从前的黎应别一直渴望得到自己的认可。

有一次他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野花来到自己面前,天鹅湾没有多少可以用来娱乐的东西,任何色彩鲜艳的新生物都会被他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黎应别捧着那束花,献宝似的举起。

可蕾拉讨厌那样的东西,她讨厌一切做作的生命力,因为她无法感知,感受。

于是她将它踩了个稀巴烂。

蕾拉人生中的第一批观众,是那些毫无生气的木偶,黎应别也曾是其中的一只。

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东西,一只百依百顺的娃娃,一条可怜兮兮习惯性讨好的小狗。

所以蕾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脸上也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当福利院的那场大火燃起,她无法从那些被烧成交谈的尸体中辨认出黎应别,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心痛的情绪。

于是当蕾拉再次发现黎应别的踪迹,她的内心是欣喜的。

可当她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脸上却露出那样嫌恶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肮脏最可怕的东西。

他身边的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神倒是崇拜,说起话来甜美地像一朵笑话,她知道这样的女孩,世界里充满欢声笑语和糖果,原来黎应别一直向往的就是那种东西?

蕾拉觉得可笑。

她们同是地狱中出来的恶鬼,他和自己一样,都没有资格过上正常的人生。

耳边心跳声渐渐微弱下去,蕾拉离开房间,走下阁楼,听见一楼传来白絮阳的大呼小叫。

她信步走下去,看见潘达面色惨白地倒在沙发上。

潘达裹着毛毯,额头上的冷汗像雨水一样淌下,表情无比痛苦,捂着他那又肥又圆的肚子,整张脸皱得像一块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