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灵顿时低下了头,面色复杂。
“我求他答应我为我报仇,只是不想显得临终嘱托太假。”她缓缓说。
谁都知道她双亲尽丧,凶手还逍遥法外,这是她摆在明面上的执念。
如果她真要死了,怎么可能不托付这件事,做戏就要做全套。
但她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一句轻飘飘的誓言,无论发誓的人是谁。
“人的心是会变的,更何况,他再怜惜我,再喜爱我,也不过是男女情爱,可若是涉及到争储,搭上的是整个谢氏。他是对我有情,但他难道和王老太君就没有母子之情,和滨叔就没有手足之情,和嫣儿霖儿就没有叔侄之情吗?”
“既然都是情,难道就因为他发了誓,我就能胜过整个侯府?”
“我需要他的愧疚,但要是把所有的希望都赌在这份愧疚上,赌它会不会改变,赌它够不够分量,和自取灭亡没有任何区别。”她的手压在凭几上,半敛细眉。
“我说过,我要的是他不得不去做,而不是他心甘情愿去做,两者有何不同,阿姊可明白?”
段素灵闭了闭眼:“是。”
玉怜脂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低:“……阿姊,他对我很好。说心里话,我也不是丝毫不心悦于他。”
谢砚深位高权重,相貌俊美,为人持重恪礼,待她更是如珠如宝,换做是谁,也不可能不动心。
她亦是凡胎俗子,做不到无情无欲,情天孽海,总有几分意动。
“但……也只是如此了。”
轻泠尾音飘忽散入空中,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40章 决不能让她活着回京
冬祭进行到尾声, 行宫南苑按往年的规矩办了一场消寒会,寻梅烹雪,饮酒作诗, 意在聚宴熬冬。
照例依旧是男女分席, 还专为有特旨允准留下的未出阁年轻女郎单独辟了一座殿宇出来,不像昭丰殿大宴那样正式, 无需严守礼仪。
少了许多规矩约束, 相熟的女郎们也不拘着,各自分聚在好几处, 宫人流水一样进出,奉上珍馐茶果后全部退远。
从前这样的宴席都是笑声不绝, 但今日的气氛莫名沉闷,殿中众人多是凑紧了低声细语,连眼神也不多转一下。
“庆姗, ”东桌小凳上的官家小姐偏过头, 忍不住询问身边坐着的银青锦裙女郎,
“钟府和镇北侯府也算是有旧交, 你是谢侯爷的表妹,知不知道钟府是出了什么事啊?”
锦裙女郎捏着帕子压了压唇, 一双柳叶眼有些不安地眨动:“这……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表哥他向来公事公办, 就算知晓什么, 也不会多说的……更何况, 他不喜欢我多接触这些外头的事。”
她的声音轻柔, 说到最后,脸上的表情很无奈。
桌上其他的女郎听她这么说, 均是可惜一叹。
京都贵女中出名的人物不少,或才华斐然, 或身份贵重,已故帝师的嫡长孙女、镇北侯的前未婚妻钟府大小姐自然也在其中。
钟芷兰的年岁是她们这些未婚闺阁女子中最大的,当年和现任镇北侯的婚约废弃之后,一直到如今都未再定亲,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镇北侯痴心不改。
原本的上好佳缘,生生错过了,但镇北侯府却没有一丝修好的意愿。
钟芷兰气度华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素日也常济慈施粥,名声极好,许多人都为她阴差阳错丢了佳配可惜,甚至觉得镇北侯未免有些无情。
只不过钟芷兰自己好像从不在意,每当谈及,总是默默无言,一笑而过,反倒更让人心疼,觉得她品性高洁纯淡。
因而愿意与她交游的贵女不在少数。
这也就导致,许多人都发现,自昭丰大宴第二日以后,钟芷兰就不见了。
连带着她的表妹、义远伯府幺女程亦仙,一起消失了。
“我同你们说,我前日偷听到我父亲和兄长谈话,说陛下下旨,罢了义远伯的官,还把钟府的钟俦大人从国子祭酒贬成国子司业了。”靠窗边坐着的圆脸女郎凑近桌子,低下声说道。
“什么?!真的假的……?”
“为什么……钟府和程府是犯了什么事?”
“……”
圆脸女郎:“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等回了京,消息肯定就彻底放出来了。”
旁边另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粉裙女子也附和道:“我也听说这事儿了,而且你们绝对、绝对猜不到他们的罪名是什么。”
“是什么?”
“别卖关子!”
“就是,快说快说!”
粉裙贵女神色复杂,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教,女,无,方。”
话音落下,桌上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教女无方到罢官贬职,那钟芷兰和程亦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
难不成她们殿前失仪了?
可程亦仙暂且不论,钟芷兰的礼仪承自太师府,从未听闻她有任何规矩上的错处,反而常常被褒赞为表率。
“莫不是为了那晚钟俦大人犯病呕泄的事?可当时陛下好似并未生气。”圆脸女郎撑着下颌,“而且,这也怪不到钟大小姐的身上啊。”
父亲因病才失仪,和女儿有何关系,总不能说钟芷兰教父无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