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当年要不是他姨母在这一阶一阶的跪上去,哪有今日的他?先前让他帮庆吉寻个差事,不说什么实权在手,只消体面便好,他呢?全当没听见!那可是他的表兄弟,竟是帮都不肯帮一回,叫我怎么有脸面去见银襄……”

甘嬷嬷抚着她的背,让她顺顺气:

“太夫人,生气伤身,侯爷是心中有大决断的人,脾气硬朗,这次他不是没说什么,陪您来了么。母子连心,侯爷心里肯定是体谅您的。”

“至于姨太太那,您就更别忧心了,姨太太从来都是与您最贴心的,这些年您也帮衬了伯府许多,姨太太怎会因为这事怪您?说起来也是表少爷太……才叫侯爷为难。想必姨太太自己也是清楚的。”

她口中的姨太太便是王老太君娘家妹妹,闺名王银襄,及笄后嫁了家道中落的安平伯作续弦。

安平伯夫人是王氏的旁支,与王老太君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真称不上。

两人尚在闺中时曾一同生活过好几年,在晋阳王氏老宅里,安平伯夫人的温柔性情是无可置疑的,所有人都知她柔善纯良,王老太君也爱带着这个妹妹。

后来王老太君先嫁了人,作伴的时间自然不如从前多了,但没两年,姨太太也嫁到了京城,两人便时常走动。

但真正让老太君与这个远房堂妹感情深厚起来的,还是多年前安平伯夫人以身相代,为她跪阶求子之事。

想起当年因为久久不孕受的那些苦楚,王老太君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出身高,有娘家撑腰,自然没什么人敢在当着她的面放肆,可背地里说的那些话,公婆丈夫压抑失望的眼神,她又如何能当做不知道?

后来,她的婆母,也就是老侯爷谢晁的母亲宁国夫人,做主要给儿子纳妾,说已经挑好了人选,谢晁也点头了,她自然不得不同意。

谁知道,这个早早便被中意的妾室竟然是她身边从小跟着的刘氏。

贴身婢女乍然成了夫君的妾室,短短半年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庶长子,那种背叛和无奈让王老太君几乎哽得吃不下饭。

无数的名医圣手来看过,数不清的珍馐补品灌下去,全都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等到谢滨十岁的时候,王老太君已然放弃了自己生养的想法,不再强求。

庶长子谢滨已经记到了她的名下,将来侯府会上书朝廷,让谢滨继承爵位。

但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安平伯府递来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玉盒,盒子里是一个红布包着的假娃娃。

送礼来的人就是安平伯夫人。

王老太君打开信,才知道这位远房表妹竟然为了自己跪着磕上了云山观,求来了一个娃娃。

信中安平伯夫人言道,她明白老太君在侯府中的诸般苦处,也知老侯爷与宁国夫人极为不喜宣扬鬼神之说,老太君不便亲自跪阶。横竖安平伯府势微,无人在意,自己也不过是个续弦,声名不显,不惧什么流言蜚语,加上又与老太君是姐妹,有血脉连系,愿意以身相代,为姊求神。

或许是安平伯夫人心真的太诚,那一年,王老太君竟然有孕了,第二年生下了嫡子,如今的镇北侯。

自那以后,王老太君与安平伯夫人比亲姐妹还要亲,安平伯府因着这层关系明里暗里也得了许多好处。

安平伯夫人育有一双儿女,大儿子赵庆吉顽劣不堪,家中长辈没少为他做的那些丑事扫尾,但小女儿赵庆姗却素有雅名,今年十六,正是待嫁之时。

只可惜安平伯当初为了家族兴盛,站在了皇后与承王那一派,表少爷赵庆吉又太不成器,否则王老太君一定最属意表姑娘赵庆姗作儿媳。

“唉!”王老太君压着眉头,

“银襄就是心肠太软,狠不下心,才把庆吉惯坏了。我那妹夫也是个不成器的,去搅和党争!若不是这样,我何愁深儿的婚事?”

“庆姗知书达礼,又是自家孩子,当然就是深儿的良配。银襄这些日子也时常与我说挑不准女婿人选,想要个知根知底的儿郎,可惜了……”

甘嬷嬷:“太夫人说的是,表姑娘模样才学都是上佳,也是被带累了,要怪,也只能怪伯爷不明时势。”

“好在,还有梅府小姐呢。”

镇北侯府只忠于君上,绝不参与党争,这是家训铁则,故而表姑娘赵庆姗只能遗憾出局,目前京中的姑娘就属梅府小姐梅雁伊最适宜。

王老太君听了这话,方才有些宽慰,点了点头。

“对了,”甘嬷嬷忽地又道,“太夫人,方才下人来报,说是瞧见了钟府的马车。”

王老太君目中一冷,斜扫过去:“当真?”

甘嬷嬷:“是,来报的是后头跟着的人,说是在小路上看见的,但离得远,那马车速度也快,没看仔细,有七分相似。”

“……好像,是钟府女眷的车驾。”

王老太君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还真是不死心哪。”

“以为跟到这,深儿就能回心转意?当年,他们家那位钟老太师退亲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与侯府势不两立的。”

“让他们跟着,我倒要看看,能翻出什么浪来。”

第9章 山雨欲来

真正到云山观内已经接近正午了,入观后观主青晖道人亲自迎接,引着众人去专门供奉大昀名臣良将的忠武殿。

上香时王老太君站在最前头,谢砚深、谢滨、高大夫人次之,最后才到方氏、龙凤胎和玉怜脂。

祭拜过先镇北侯灵位后,侯府大管事来报,已经备好了素膳等着主子们用。

王老太君和谢砚深自然是一同用膳,大房那边由于高大夫人身子不适,谢滨求得老太君同意后,和方氏、龙凤胎一起陪着她去观中另一间客堂歇息。

玉怜脂显然不可能留下和老太君、镇北侯单独用饭,但是她也不打算跟着大房。

“滨叔,”她走到谢滨面前,轻声道,“我想先去给爹爹娘亲供盏灯。”

少女今日一身素白,配着浮光绣金的群青帔帛,深色裹着她的肩背,更显身形纤弱,她的面容有些苍白,说话时声音很细,垂着眼。

瞧着心绪不宁,很是低落。

谢滨看在眼里,叹息一声,沉重地点点头:“是该去的,但你身子也不好,不如先去用过膳,然后我陪你一同去?”

玉怜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抬眼看他,眼中是蒙蒙水雾,嘴唇轻动几下,但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