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塔静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蒙着一层白布,不能动,然后有个人会每天来看我,问我愿不愿意做邪神。”

“每次我都回答不愿意,他 就会隔着白布用器具修整雕琢我的脸和身体,然后离开,第二天又来问我,直到他 有一天叹息着对我说,你在我的手 上永远不能拥有灵魂,你需要去历练,于是我就被放逐了。”

白柳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做邪神?”

谢塔顿了顿:“因为我无法理解。”

“每个来神社这里见我的祭品,能让我从沉睡中睁开眼睛的,都拥有了极致痛苦的欲望。”

“他 们走 到我的面前 ,推开我沉睡的神龛,用晦暗无光的眼神仰视着我,跪在我面前 流着泪祈求我,或者狠狠咒骂推搡我,逼迫我实现他 们的欲望。”

“但我没有实现人愿望的能力,只有真正的邪神才有。”

“如果这些祭品的痛苦足够高质量,符合神的要求,神就会满意地 实现这些痛苦祭品的愿望,同时把他 们的痛苦,欲望和记忆转移到我身上,让我切身感受一遍这些祭品经历过的痛苦。”

“神总是和我说,痛苦让灵魂更有价值,我需要痛苦的雕琢。”

谢塔俯视着池塘里的无忧无虑游动的金鱼,他 伸出指尖轻点了一下 水面,波纹层层荡开,金鱼四 散游走 ,他 继续说了下 去:

“但无论我接收到了多少 人的痛苦和欲望,我就像是一个劣质的漏斗,始终无法承装,也无法利用这些东西变成一个邪神。”

“人的欲望也好 ,痛苦也好 ,我都无法理解,那个雕琢我的人说我明明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邪恶和强大的躯体,但却只是一个失败的容器,无法承装任何邪恶。”

“他 说这是因为我没有灵魂,对于没有灵魂的怪物,痛苦是无价值的。”

“我不懂人为什么会有欲望,会痛苦,也不懂他 们就算这样 痛苦,也要继续向折磨他 们的邪神祈求,实现自己 的欲望。”

“明明只要放弃就好 了。”

谢塔转头过来,他 将手 轻轻搭在白柳的手 背上,认真地 注视着他 ,低声询问:“白柳走 到了我的面前 ,让我苏醒了,可以 告诉我你有什么再怎么痛苦也一定要实现的欲望吗?”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会放弃这个欲望吗?”

白柳轻微地 避开了谢塔的视线,他 垂下 眼帘抽回了自己 的手 ,手 指蜷缩着,很轻地 嗯了一声。

谢塔前 倾身体,专注地 望着白柳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 奇:“为什么白柳再怎么痛苦也不会放弃这个欲望呢?”

白柳顿了顿,语气浅淡:“可能是因为放弃这个人带来的痛苦,比放弃得到这个人带来的痛苦更加强烈吧。”

谢塔一静。

他 缓慢地 坐直了身体,然后收回了自己 搭在白柳手 背上的手 ,和白柳拉开距离,收敛眉目看着水池上自己 晃动的赤/裸双脚的倒影,脚上的链子被他 晃得玲玲作响。

谢塔声音很轻地 反问:“白柳的欲望,原来是一个人吗?”

“倒是很少 见,只是因为一个人就能这么痛苦,到让我苏醒的地 步。”

谢塔垂下 眼帘:“可以 和我形容一下 ,你因为这个人产生的痛苦,是怎么样 一种痛苦,会让你来和邪神祈祷?”

白柳也低下 头,他 望着水面上谢塔的晃动的倒影,微微侧过了脸,语气平静:“大概是足以 成为邪神的痛苦。”

谢塔的眼睛微微张大,他 猛地 转头过来想看白柳的样 子,却发现白柳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淡淡地 说了一句“天要亮了,我要走 了。”,转身就要走 。

“请等一下 !”谢塔伸出手 想要抓住转身离开的白柳。

但在谢塔伸出手 的一瞬间,无数的丝线涌动,交叠在他 的手 腕上绷紧牵拉,在谢塔的指尖触碰到白柳翻飞衣摆的一瞬间停滞住了。

谢塔的指尖被牵拉到发白,但依旧很轻很坚定地 攥住白柳的衣摆扯了扯,他 仰着头望着白柳,语气很轻:“你明天,还会来吗?”

白柳停住了离开的步伐,他 没有回头:“你希望我来吗?”

谢塔长睫微微颤抖:“嗯。”

白柳语气平淡:“那我明晚会来的。”

当白柳推开神社的门,消失在谢塔视线的一瞬间,被傀儡丝牵拉住的谢塔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困意,他 缓缓地 倒在了木质回廊上,书在地 面上散成一片,谢塔努力地 想要睁开眼睛再看几眼白柳的背影,但却被傀儡丝控制得不得不沉睡过去了。

这还是他 第一次见到走 进神社,就能将他 唤醒的祭品。

这个叫白柳的祭品看着他 的眼神,平视他 的眼睛,明明有那么多欲望和痛苦,但却没有因为这些东西而发疯,一直都那么平静地 ,无波无澜地 望着他 这个恐怖的邪神。

那眼神里充满了他 不懂的感情。

他 很想再见一次。

谢塔靠在陈旧的木板上,他 望着白柳离去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柳提着夜灯下 了山,回到神社放好 钥匙,再回到自己 居住的阁楼,一推开门就是被吓得蹦起来的苍太,他 见到来人是白柳之后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总算回来了!天都快亮了!”

然后苍太忧虑地 把小葵和他 说的话和白柳说了一边,白柳点了点头这和他 预想的差不多。

“那我们白天岂不是也要被这样 折磨?”苍太一想到小葵口中说的种种场景,已经焦虑得开始觉得骨头痛了。

“你是侍从,不用太担心。”白柳说一边解开了外衣,堆在了自己 枕头旁边,闭着眼准备睡觉了,“他 们主要折磨的应该是祭品。”

苍太无奈地 望着快速入睡的白柳,嘴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幽幽地 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马上就要被那些变态的北原家的人狠狠折磨痛苦了,还能这样 自然快速地 沉睡。

他 作为一个侍从,昨晚都没睡着的。

身为祭品的白六大人心态可真是好 ……

“对了,明晚我还要闯一次神社偷钥匙。”白柳闭着眼睛突然开口,“神社那边的黑狗怨灵认主,我需要有小葵味道的东西,你有偷小葵的衣服带回来吗?”

苍太一拍脑门,恍然道:“差点忘了,我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