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让苍太做苦力还让他恐惧一百倍。
看到那 两只叫小葵的小猫和柴犬死掉的时候, 缩在床上 不敢吱声的苍太听着小葵撕心裂肺地惨叫, 瑟瑟发抖, 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那 惨叫凄厉到让苍太几乎以为死掉的不是小动物 , 而是小葵自己。
他不想成为下 一个小葵, 所以他最好不要 对这些分发下 来的宠物 产生感情,最好现在就分开。
下 一场海浪又打了过来,船舱被颠簸起来,所有人被浪打得 向一侧滑落, 小黑猫的爪子抓不稳东西,眼看就要 顺着床滑落下 去,惊慌地叫了两声。
原本别过头 的苍太下 意识慌张地转过头 :“苍太!”
他一伸手,又把小黑猫拢进了怀里,紧紧抱住了。
等到苍太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时候,他愣愣地看着双手牢牢抱住的小黑猫,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 来。
……为什么 会这样。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 而已,他真 的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苍太】去死。
漆黑的船舱中 ,很 多小孩子都在浪花打来的一瞬间哭泣着抱紧了自己的宠物 ,抽泣着喊叫着宠物 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在茫茫的大海里,在前 路未卜的痛苦旅程中 ,这些即将成为邪神祭品的孩子试图从那 只柔软又亲近自己的小动物 身上 获得 某种支持的温度,或者被人类驯养出来,第一次见面 就给予他们的爱意。
“你做不到放开他们分发下 来的宠物 的。”躺在他前 面 的,那 个叫做白六的孩子语气平淡的开口了,“在你知道它和你叫一个名字的时候,你就会放不开了。”
苍太抱住小黑猫,抽泣着问:“为什么 ?”
白柳平静地说了下 去:“它和你一样,都是被成年人利用的动物 幼崽,都是被放弃贩卖之后,在这大海上 孤零零漂流的一个个体,都是要 即将被折磨来增加痛苦的器具。”
“从各种角度上 来讲,你们都是共命运的同 类。”
“在人世间你应该从来没 遇到对自己这么 友善同 类,你所遇到的同 类,或者说人类都在残害你,不然你也不会被贩卖到这艘船上 ,在这种条件下 ,你遇到了一个被精挑细选后一定会喜欢你的【同 类】,你们还共用一个名字,你很 难不移情到这只动物 幼崽上 。”
白柳微微侧过头 ,掀开眼皮看向他背后怔怔的苍太:“换句话说,现在你手里的猫已经不再是猫,是另一个你自己,另一个苍太。”
“你做不到看着它死去的,就像是你做不到看着自己死去。”
苍太直愣愣地望着白柳漆黑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那 些传言,颤抖了一下 ,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 ,但 最终还是沉默了下 去。
白柳平静地开口:“你现在是不是想问,如果人会对出于相同 困境里的另一种动物 产生移情,为什么 福利院里的【我】会虐杀动物 ,是吗?”
隔了很 久,苍太才犹疑地看了一眼缩在白柳怀里呼呼大睡,睡得 肚皮都翻过来的小白猫,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不觉得 这是你干的,但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传闻中 的你这么 一个人,他为什么 会这么 做呢?”
白柳静了半晌,开口道:“移情判定里有很 重要 的一点,就是共情。”
“首先要 觉得 对方和你有情感上 的相同 之处,比如你和你怀里的黑猫在遭受同 样困境的时候,都产生了痛苦,畏惧,害怕等情绪,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 它是你的同 类,然后你们就会共情,再达到移情的目的。”
“但 如果一个人在遭受任何一种事件的时候,产生的情绪都和周围的人,甚至是动物 不同 ,情绪不相同 他就没 有办法共情,自然也不可能移情。”
“情绪没 有共同 之处,他就不会觉得 自己和周围的人是同 类,对非同 类的东西,人残害起来的时候是不会有痛苦感的。”
“他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苍太往白柳那 边拱了拱,发自内心地不解发问,“为什么 他会没 有办法产生和我们一样的情绪啊?是因为脑子和我们不一样吗?”
“我个人觉得 不是。”白柳语气浅淡,“因为很 多脑子正常的人在有能力剥削别人之前 也是可以共情的。”
“就比如刚刚的御船大人,他应该就是小葵口中 的鹿鸣县县长,之前 听起来是个好人,对小葵应该不错,但 现在他对小葵也完全缺失了共情,根本没 有把小葵当做活人来看待,而是当做祭品来看待。”
苍太怔然轻问:“……对啊,为什么 会这样呢?”
“我觉得 因为欲望。”白柳语气平淡地继续解释了下 去,“当一个人欲望过甚,看见任何一个活物 首先产生不是同 类感,而是剥削感。”
“极端的欲望会让人幻想自己处于一张巨大社会食物 链里,而其他人也和他们处于食物 链里,那 他们对周围的人只会有两种评判,能剥削他们的,和他们可以剥削的。”
“他们能剥削的,就是小猫小狗一样的低等动物 ,而能剥削他们的,就是至高 无上 的神。”
“在他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性本恶,人天生就会蚕食食物 链以下 的同 类以增加资产和价值,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共情是一种软弱的体现,因为野兽不会对猎物 共情。”
苍太微弱地反问:“但 我们是人,我们不是野兽啊。”
白柳顿了顿:“人在自我欲望的食物 链里待久了,是会从人沦为野兽,甚至是怪物 的。”
“只有欲望的人类是会吃人的。”
苍太陷入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呆滞中 ,他恍然重复白柳的话:“吃人……?”
下 铺传来小葵神经质的两声失神轻笑,她 呢喃着:“小葵,猫猫,真 乖。”
海上 的风浪终于停了,载有白柳他们一船祭品的大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 午停靠在了鹿鸣县的港口。
御船穿戴整齐地站在港口,他手杵着一根竹竿质地的手杖,居高 临下 地望着低着头 ,脚步虚浮,面 色虚弱排队地从船舱里走下 来的祭品们。
祭品都是不过十五岁的小孩,刚懂事又还有点懵懂的状态,是鹿鸣县最喜欢的祭品年岁。
白柳在里面 算大的了,快十七了,正常来说不应该有这么 大的祭品的,因为不好□□,但 他身材瘦小,面 相看起来也才十五左右,所以才被顺利地卖到了这边。
这些经历了风浪的祭品门 都死死抱着怀里的小动物 ,有些小孩自己还很 虚弱,但 都没 有在意,一心一意地扑在怀里同 样虚弱的小动物 身上 。
他们反复地检查小狗和小猫爪子,用脸贴在它们肚皮上 ,感受它们有没 有呼吸起伏,一边检查一边眼泪扑刷刷地掉,但 一个字都不敢出声,也不敢向周围的人求助,只是低着头 不出声地哭。
御船看着流泪的祭品们很 满意地点了点头 ,侧头 点了一下 :“去帮他们把宠物 治好送到他们的船屋。”
白柳用眼尾余光打量了一下 ,他看到不少小孩哪怕是因为之前 小葵的事情对这个御船有畏惧,也因为御船的这一句命令眼睛亮了一下 。
还有几个小孩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御船大人。”
十五岁,正是是非观还没 有成形的年纪,很 多孩子一看就是在逼仄又不正常环境里长大的,估计对世界的认知度也不足。
实在是过于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