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隐隐约约知道那个「他」是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他」的面孔变得模糊,一种新的观念,一点点灌输进他的脑海。

西域有术,名唤催眠。

等到阮元彻底恢复清醒,是在京城外的一处庄子里。

山庄位于京外一处小山的峡谷中,左右地势虽然称不上险峻,却也是一个难得易防守的地方。

而在山庄外的茂盛丛林,更是可以藏进去数不尽的人手。

“欢迎回家,殿下。”这是阮元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魏文良躬身侍立在床边,脸上的笑都能开出一朵花来。

阮元张了张嘴,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有些忘记了怎么发音。

旁边的人耐心地等他适应,甚至还去倒了半杯温水:“殿下要润润嗓子吗?”

阮元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卷曲伸展舌头,过了好一会才问出:“楚煜呢?”

魏文良脸顿时僵住了,他用带着考究的目光打量他,试探道:“殿下找楚煜做什么?”

做什么?阮元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个人很重要,重要到

一定要去见一面,哪怕只是提起那个人就心头一阵作呕,也一定要去见一面。

在阮元的脑海中,多是对方对他的凌虐,从身到心,放大了百倍的难堪和屈辱,像滔天巨浪一般朝他涌来。

没有温馨,不存在柔情,只有那些见不得光的私情。

他说:“报仇。”

“什么仇?”魏文良眉眼一跳,音调蓦然升高,呼吸一屏,仔细听阮元的回答。

“断子绝孙,灭国欺辱,隐瞒利用之仇。”

听闻此言,魏文良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拍手让屋外的人进来。

他和蔼地跟阮元说:“殿下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这些人,若是想去见楚煜……百里外皇城,殿下尽可以去探查。”

他完全不担心阮元会生出旁的心思,整整三年的催眠,他就不信

阮元还能对楚皇生出情愫,甚至哪怕只是恨意稍减,那都是不可能的。

夜色已深。

宫廷重地,巡逻的侍卫往来不绝,而御书房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倒映在窗面上的人影。

边疆异动,和北方灾患一同兴起,楚煜已经忙碌了数日,次次都到深夜才能回宫,今日也不例外。

等他处理完积压的奏折,楚煜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比起几年前的气势锐人,现在的他看上去沉稳了许多,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深不见底。

见他停下,身后的子宸忙不迭凑上前:“皇上,要回去歇息了吗?”

三年时间,足够子宸彻底接替阮元的位置,加之楚煜有意培养,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到了大内总管的位置。

或许有看不过的,不服气一个小毛孩儿压在头顶,可架不住有皇上帮扶撑腰,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有半句微词。

而子宸完全不需要像之前的阮元那般,四处忙碌,只需要时时刻刻守在楚煜身边就好。

楚煜把那些本该属于阮元的恩宠,尽数反馈在了子宸身上,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心中的歉疚。

楚煜点头应和:“回去吧,明日歇朝,不用伺候朕了,你回去歇吧。”

“是。”子宸垂眸,上前打开御书房的房门,唤来打灯的宫人,送楚煜回寝殿。

就在楚煜将要走进寝殿的前一刻,他似有所感,蓦然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宫墙。

在漆黑的夜色下,那里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周围还有暗卫,不可能有人靠近他们都发现不了。

楚煜迟疑片刻,只当是自己敏感了,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踏进殿内。

静谧的夜晚,只听刚才的那片宫墙后出现点点声响,又很快消失不见。

京中已经宵禁,一袭黑衣的青年行走在街上,宛若鬼魅般飘过,听不见一点声响。

阮元回忆着刚才趴在宫墙上看见的人,都说当朝皇帝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刚才一见,就算没能看清楚,却也能明白传言果然没错。

但在他的记忆里,十几年的忠诚换来的只有刻骨铭心的背叛。

那些片段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本来并不是太严重的事情,却莫名变得不可饶恕。

连带着皇帝那个人,都一同仇视起来。

阮元依旧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何这样强烈,但内心告诉他,是时候报仇了。

正想着,他眼前一闪,有些零零散散的画面从眼前飘过。

那是一个吻,一个轻柔异常,满含怜惜的吻……

亲吻着他的人星眸剑眉,微凉的唇瓣从额头滑到鼻尖,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珍宝,那人在轻声说着:“元元乖……”

“主子?”阮元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地面,嘴里不受控制的喊出两个字。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叮铃铃”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阵清脆的铃声。

阮元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大片的茫然将他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