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阮元的任何关注。
“也没什么,就是想说”他把楚煜拽到他跟前,仰头说,“我想来想去,实在不愿治病看病,劳烦主子找来这么多神医。”他刻意在神医两字上加了重音。
“不如把他们请回去吧。”
“哎不是你在说什么?治不治是你能说了算的?你以为我们是随随便便就能请来的吗...”又是刚才那个人,不一会儿就恼得面红耳赤。
楚煜原本还有不解,可听了那人的话,忽而就明白了阮元的不悦。
他尚有迟疑:“真的...”
“真的不需要。”阮元果断摇头,重复了昨天夜里的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一点点小瑕疵,没有必要非要除去。”
“主子就不怕治疗途中出点意外,往后的日子连现在都不住?”他可是抓住了楚煜的软肋。
哪怕后面许多坐不住的「神医」出言反驳,楚煜也开始犹豫不决。
阮元再给他加一剂猛药:“主子还是好好想想,若您非要相信这些神医,我也不拦着,依您的意思,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楚煜最怕的就是他这种态度,原本的三分犹豫不决也彻底被他激没了。
“要不...就算了。”他拉着阮元的手,转头看向一众「神医」。
“公子你可别听他妖言惑众...”
“算了算了,就听元元的吧!”楚煜心焦气躁,根本不愿听他们继续说,一挥手,在侧的暗卫全涌上来,不过片刻,就把一群江湖神医带出去。
那些人里面,本来就有非自愿却慑于听风楼而来的,如此更合心意。
还有些本就心思不纯的,也幸好没用他们给阮元治疗。
院里,阮元见那些人都走了,按了按发涩的额角,淡淡地撇了楚煜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去。
而楚煜后知后觉,他是不是...犯了个蠢?
找了一群江湖「神医」没有一点用。反而被迫引出听风楼,平白惹了阮元不高兴。
打一开始阮元就不用他寻医看病,他一片好心,到头来,似乎也没中上用处。
虽然如此,可楚煜还是不自觉地想到阮元失去甚久的味觉,眉头蹙起,不知又想去了哪里...
夜,阮元做了个梦。
那是全然陌生的画面,就算其中有最熟悉的面孔,也不妨碍他记忆里从未经历过眼前景象。
那是一座宫殿,宫殿巍峨富丽,数不清的夜明珠悬挂在半空,将底下照得透亮,可不知为何,阮元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某个阴暗的角落。
而整座宫殿唯一一个看不见光亮的地方,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闷咳。
那里的人是谁?
潜意识里,阮元已经有了答案,某个名字呼之欲出,可他就是喊不出来。
阮元不想靠近,然而他的腿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走...不,不应该叫走,该是飘才对。
阮元悬浮在半空,双脚距离地面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而他好像天生掌控了漂浮的能力,没有任何不适,心念一动,就能随意操控身体。
不过瞬间,他已然进到黑暗中,与此同时,也看清那个阴影里的人。
果不其然,就是楚煜,或者说,是小时候的楚煜。
三四岁,又或者是六七岁,阮元分辨不出来。
只因为那蜷缩在黑暗里的小小身躯实在是太小了,空有一副骨架,上面却没什么肉,这么一缩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折叠了,就连绑住他的锁链,看着都比他沉重。
“主子?”阮元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而诺大的宫殿里,却听不见一点回音,理所当然的,他的话也没有发出声响。
阮元一愣,又抬手摸过去,如他所料,他的手直接穿过楚煜的身体,遂变得虚无。
尚不等他仔细探究明白这幅场景意味着什么,只听吱得一声轻响,一个内侍走进来,冷着脸,甩手把手上的硬馒头扔到地上:“吃饭了。”
内侍喊了一句,根本不再往里面走,多余的目光也是没有,转身很快离去。
然后就见许久静谧后,藏在阴暗中的人慢腾腾爬出来,闭眼摸到地上的硬馒头。
别吃!
阮元无声地喊了一声,偏偏就在他话音刚落,小楚煜已然张嘴,仿佛饿了数月,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中途不小心被呛到,依旧没能阻止他进食的速度。
那种落魄和凄惨,是阮元想都不敢想的。
就在这时,阮元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可不等他寻找那味道的来处,只见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模糊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所见到的,又变了一副模样。
还是这座宫殿,还是那个人,但不同的是,楚煜已经逃离了锁链的束缚,似乎是想维持冷凛,可又被手腕上潺潺流出的血液拖累,不得不扶着桌案,才能不倒下去。
就这样,他的小脸惨白,眼睛死死盯着不断流血的手腕。
在他正前面不远处,一个一身龙袍的中年男人,双目放光:“多点,再多点...还不够,朕要更多...喝了你的血,朕就能长生不老...哈哈哈!”
那副尊容方映入眼帘,阮元就认出他是谁,大楚的开国皇帝,中年后越发神经质的先皇。
阮元知道楚煜的幼年也不得意,却没想到会惨烈成这样,残忍又血腥。
而他的所有平静,在楚煜不停歇地放血中化为虚无。
到最后,他只剩不断地往前冲,不断地嘶喊着「停下」,再不断地从楚煜身上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