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时,阮元忽然拉住了楚煜的衣角,等人回头,他才低头说了一声:“奴才没有。”

没有如史书说的那样不堪。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楚煜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他哑然失笑,忍不住抬手按在阮元发顶,轻轻地揉了一把:“朕知道你没有。”

说完,他又忍不住画蛇添足:“就算有,朕也不在意,哼哼...”如果能遮一遮他言语里凭空出现的醋意,可能更有说服力。

七日后,皇上秋猎,随行新晋三甲,并文武四十余人,再有皇子伴驾。

秋猎以楚昭第一个射中的兔子作为开始,正式拉开帷幕,帝大喜,称皇子文武兼备,有治国之相。

只待秋猎结束,皇上立楚昭为太子,待帝百年,继承大统。

皇子唯一的情况下,立太子很少会出现反对的声音,再有楚煜这些年对楚昭的态度,许多大臣对立太子一世早有预料,旨意一出,朝野上下,罕有反对声音。

也是从这天开始,楚煜寻太子太傅少傅,许太子入朝听政,参议政事。

第129章 128 易碎的瓷娃娃

因太子年岁渐长,已经到了习学的年龄,皇上特意寻来世家子弟,重开太学。

得益于此,阮元终于拜托了教导小皇子的重任,又求了皇上,免去随朝一事,彻底闲了下来。

不管楚煜如何威逼利诱,都没办法让他多出去走动,能坚持每月去暗卫营里走一圈,偶尔寻一两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就已经是阮元运动最多的行止了...

可是,有人的地方,一准少不了纷扰杂言,楚煜好心给楚昭寻来同龄伴读,却不曾料想到,童言无忌,有些话最是伤人,也最容易在小孩心底埋下祸根。

何况这些被送进宫陪太子读书的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被大人拎着耳朵再三教训

说在宫里要有眼色,要懂得伴驾之道,要学会讨好太子,不可任性妄为,不可与同窗争斗打闹。

总之就是要压抑本性,抛去那些在家里肆意顽劣,学会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那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切莫靠近总管公公,就是那个姓阮的!

一次两次,多半孩子都以为:有一个姓阮的太监,那是个大坏蛋,不能靠近,不然会被吃掉!

偏偏当那些孩子把这种认知说与大人听,换来的只有无情嗤笑。

“什么坏蛋吃人,哈,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阉人。若非害怕惹恼皇上,谁会怕一个太监?”

“亏得他还有脸在禁宫行走,就是不知他那爹娘。要是知道他在男人身下承欢,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掀起来...”那些难听的话语,逐渐在孩子们心底扎了根。

只等他们和太子殿下混熟了,听说殿下幼时的皇子师就是姓阮的,他们眼中顿起怜悯同情。

“呀,殿下你怎么会跟阮公公有关系,我听爹爹说,阮公公不是好东西,他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奸佞!榻上承欢,丢人,呸!您可要小心,他谋害与您,谋朝篡位呀!”

这些孩子最开始说的时候,楚昭能感到的只有愤怒。若非自诩身份,他完全不介意扑上去与说话那人大打出手,就算没有,也少不了暗中使绊子,亲自把人教训一通。

可等有其他人再说,楚昭的愤怒中多了茫然和怀疑,他还是教训同窗的出言不逊,可夜深人静,回忆起从小伙伴嘴里听过的话语,吓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时间长了,当楚昭身边被那些言论环绕,他再也没办法维持己见。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联想到这些年所见,父皇和公公无视旁人的亲昵,楚昭忽然觉着,同窗之语,似乎也没有错...

恰巧,楚煜有心放小太子自由成长,吩咐了底下人不可对太子殿下约束太多,也就没能及时发现那些飞窜的流言,长此以往,楚昭的心思早就被影响了。

还有人说:“殿下太可怜了,要是没有阮公公,您肯定会有个温柔的母后,何至这般孤苦。”

幸好,楚煜不曾隐瞒过楚昭的身世,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夫亲母,心里门清,就算没有阮公公,他也没资格有一位「母后」,这才没能继续受到影响...

等阮元发现小太子看他眼神不对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自太子殿下入太学开始,楚昭不仅要完成夫子的作业,还要接受武师的教导。就连和楚煜见面的时间都只能集中在听政之时,与阮元见面的时间更少了。

如此,阮元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小太子的不对劲。

“公公好。”楚昭听在走廊尽头,看见迎面走来的阮元,驻足相望。

一直到阮元走到楚昭跟前,他才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岔子

太子殿下没有过来与他亲近。

并不是那些逾矩的靠近,就只是小孩子表示喜欢的拉手指拽袖口,这些都没有了。

可是一个月前,阮元路遇楚昭时,还能等来小太子的亲近,那勾住他小拇指的小胖手,像一根羽毛,不断在他心口浮动。

偏偏那些动作没有了,阮元的心颤也没有了...

不等阮元询问,只见楚昭已经退后半步,眼含戒备,唇瓣开开合合,轻声说道:“孤尚有事,先去了。”

话落,他转身就跑,直到将出殿门的时候,才匆匆回头,正好跟阮元对视。

而阮元见到的,只有楚昭转身后那最后一眼里,满满当当的心虚和恐惧。

后来,楚昭的变化还是被楚煜发现了,整件事,以一顿伴随着鬼哭狼嚎的竹鞭炒肉作为结局。

当天下午,楚昭被押着跪到了阮元脚下,被楚煜在后面一脚踢过来,老老实实哭着认错:“公公昭儿错了...”

阮元几乎是习惯了,不管他做什么,都鲜少得到善报。虽然心中难免酸涩,可到底没有太大波动。

“奴才不敢,殿下快快起来。”他直生生地跪下去,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诶元元你做什么!”楚煜一愣,下一刻就冲过来要把他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