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元元醒一醒,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到了!”他坐回到床上,费力地把阮元拉起来,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感受着透过衣服的那点微弱温度,全部靠此安心。
间阮元没什么反应,他就继续呼唤,贴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元元醒醒,元元...”
半天过去,他的声音终于起了作用,只见阮元渐渐睁开了眼睛,好不容易看清眼前人,眉眼一弯,笑得真诚极了。
“主子您回来了...”
“朕回来了,朕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要害你!”楚煜额上全是汗,着急忙慌地询问着,可心底已经隐隐有了旁的答案。
阮元无以隐瞒,所答之语,打破了楚煜的最后一点期待。
“奴才自知罪无可恕,又恐主子责罚...斗胆赴死,先行解脱。”
“你敢!”楚煜瞬间瞠目欲裂。
阮元笑了:“奴才不敢...但也做了,主子您回来晚了,奴才救不回来了。”
“朕不许!”楚煜紧紧地抱着他,无声呐喊着。
阮元混沌中竟是看明白了他的嘴型,他笑着摇了摇头:“可奴才...熬不下去了,主、主子...奴才越矩,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主子...奴才也恨您呐...”
他多多少少受了一点药物的影响,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奴才感激您多年的照顾...奴才也是人,不想做个供人取乐的玩物。就算您是天下之主...就算不堪,可奴才好歹也是个前朝皇子啊。”
他说得累了,也渐渐没了力气,忍不住闭上眼睛,眼角溢出一点泪花。
“就算是个为人不齿的阉狗,但还有几年...也有点体面,奴才想要这点体面,不想连最后的脸皮都不要了...”
“奴才虚伪,就喜欢被人恭维,就喜欢人前的脸面……您怎么能,剥夺了奴才做人的全部尊严...”
“别说了,元元别说了...”楚煜怕的厉害,抱着人的双臂开始小幅度的痉挛,他用下巴在阮元面上磨蹭着,“不要再说了。”
“等你好起来,朕什么都给你...今晨的刺杀朕当做没发生,不罚你也不怪你...你想要身份地位,朕都给你。”
“做大内总管也好,入朝为官也好,只要你想要的...元元你要先好起来,朕等着你好起来,什么都给你,什么都依你。”他肆意地给出承诺,满心满脑,已经没了旁物。
他就只想让阮元好好的活下去。
之前有多讨厌阮元忤逆,那他现在就有多悔恨,将要失去才发觉在意,奈何发现的实在晚了点。
“嘿、嘿嘿...”阮元还是笑,轻轻地笑出声,有气无力的,配着嘴角边干涸的黑血,莫名的瘆人。
楚煜不停地摇着头,坚持说着:“元元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就来...”
阮元费力地抬起右手,一点点地举高,最后落在了楚煜的肩上,他亲昵地摸了摸,无声笑着:“倘有来世...只求再无瓜葛。”
话音落下,那只放在楚煜肩上的手滑下去,重重地落在床上,阮元眼睛轻阖,脑袋一点点地歪开了。
“嘀嗒”
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阮元额间,顺着额面滑下去。
楚煜根本毫无知觉,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有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
他低头,唇瓣在阮元面上流连,亲吻几下,再细细啃咬。
“朕要你回来...阮元,朕说过不许你寻死,你忘了吗。若是你主动寻死,朕便会遭报应,此生不得好死,你舍得吗...阮元你舍得吗!”
舍得不舍得,也没什么区别了。
回应他的,除了死一般的空寂,再无其他。
当一众御医匆匆赶来,刚抵达偏殿外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嚎,多亏阮元意识全无,也不知道他「死后」,楚煜对他做了什么。
皇上疯了。
这是宫廷内外,所有知道楚煜近日所作所为的人的一致认知。
他命令宫人将椒房殿收拾出来,又大张旗鼓地打了一口冰棺,找了个好日子,召集朝中全部大臣,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阮元的「尸身」抬进去。
只有中宫皇后才能住进去的椒房殿,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盛放一个太监的棺材了?
楚煜就差宣旨昭告天下,说阮元成了他的皇后。
面对他疯狂的行为,自然少不了臣子抵制上谏。但这一回,皇上甚至没有把人押进天牢稍后处置,直接喊来羽林军:“杖毙。”
两个字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在椒房殿前淌了大片的血迹,也没能换来他的分毫动容。
当其他人两股战战之际,楚煜开口:“亏得诸位自诩名士,怎的跟一个死人计较上了?朕如何待他,关诸位爱卿什么事?还是说有人想下去陪朕的元元?”
他也知道不过一个「死人」,可看他的言行,那可完全不是对待死人的方法。
明君难做,暴君易成。
不过一夜之间,楚煜性情大变...
这日夜,楚煜处理完公务,照例准备动身前往椒房殿。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休息了,一方面是没有睡意,一方面就算勉强睡过去,也是不出片刻就会惊醒。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叫阮元的怪物。
那个怪物有一张昳丽的面孔,单薄瘦削却白皙异常的身体,软骨如蛇,吐气如兰,唯独一开口就是:“奴才恨您。”
这几乎成了楚煜的梦魇,明明是心心念念的面庞,却成了他再不敢触碰的禁忌,只要入梦,就是无尽深渊。
但他一醒来,梦里的恐惧仿佛刹那消失,他自虐一般去往椒房殿,抱着冰寒刺骨的冰棺,痴态地盯着里面的人。